696為己而活
萬郁無虞可悲的意識到,他并沒有表面那樣從容冷靜,尚不能對男女之事坦然接受。
相反,他骨子里就很在意。
最初在意尊卑上下,因她為他以權(quán)謀私,因他能狐假虎威,而堅(jiān)定的擁戴她的至高。萬郁無虞更在意男女大防,因她明目張膽的偏愛“明月”宇文懷璧,欽點(diǎn)他做童養(yǎng)夫,通房……
即便萬郁無虞沒想過與她有男女之私,也不想在她面前,做個不在意忠貞的蕩夫。
可是眼前的姑娘性情與他恰恰相反。她明明什么都敢做,叛逆瘋狂,但表明上總能端著平靜沉穩(wěn),好像她多偏愛誰,多在意誰一樣。
但剛才元無憂對他毫不留情的,剝開軟肋的嘲諷,已經(jīng)讓萬郁無虞深深地意識到,她打心底里瞧不起他,她此時的言行曖昧只是在拉攏他,要讓他為己所用,而非真的喜歡他。
這樣虛偽的,居高臨下的恩賜,他不要。
萬郁無虞深吸了口氣,垂眸避開她灼燙的目光,沉聲道:
“我不需要你贖罪,你本來也是受害者,沒做錯什么?!?p> 頓了頓,男子再次抬眸望向她。
“抱歉,你是姑娘家,不管結(jié)果如何,當(dāng)初都是我引狼入室……”
“好,我接受你的道歉?!痹獰o憂笑眼微彎地打斷他,旋即鳳眸睜大,話鋒一轉(zhuǎn):
“咱倆本就有自幼長大的交情,你敢說跟我一起沒有家的感覺嗎?所以你就該跟我同仇敵愾。你想讓拓跋部領(lǐng)導(dǎo)黨項(xiàng),我也支持你。正好你領(lǐng)著黨項(xiàng),我也放心。”
萬郁無虞噎住,“打??!別套近乎。你不就是想圖謀我們黨項(xiàng)的地盤么?”
眼前的姑娘琥珀鳳眸直勾勾盯著他,噙著勢在必得的笑,
“黨項(xiàng)?那本就是我的地盤!而你,也本就是我的人?!?p> 她這樣曖昧的話說一兩次便罷,總說很難讓人不多想。
可是萬郁無虞一想到她剛才對自己的話,和她現(xiàn)在口口聲聲,都是為了利益才接近他,更佐證了她瞧不起他的話,他就無法心動。
只剩傷心。
萬郁無虞沉默了下,輕聲道,
“如果你不愿意承認(rèn)我們的過去,以后大可就叫我……拓跋寧叢?!?p> “怎么?你是想以黨項(xiàng)可汗的語氣,來跟我這個華胥國主控訴嗎?”
少年望著她,眼神凄寒。
“你就這樣想我的?”
姑娘抿了抿飽滿朱唇,嘆了口氣,“我希望你讓我叫你萬郁無虞,那古勒?!?p> 萬郁無虞黑眸深邃,濕冷。
“可罪臣與國主云泥之別,我相信無福之人,壓不住那古勒吉這樣的名字?!?p> “迂腐!那都是糟粕,迷信,不可信。”元無憂痛斥完后,又放柔了語氣,
“是你跟我說的,那古勒吉,無憂無虞。那古勒,我以遠(yuǎn)親故友的身份問你,倘若我救出你舅舅,放你自由,你是選擇繼續(xù)跟著你那個死去的父親,幫宇文家做事,還是幫我?還是回家?”
萬郁無虞鳳眼微瞇,眼神愈發(fā)冰冷,情緒平靜道:“我沒有家?!?p> 元無憂見他又是這幅半死不活的樣子,氣得惱道:“說什么呢?你姓萬郁,父親是北周皇室宇文家的,母親是魏朝拓跋家的……”
他輕聲打斷,“萬郁和柔然一起滅亡了,我母親被宇文家逼死了,父親也死了……這世上沒有一處是我的家,更沒有親人?!?p> 元無憂啞然,“那不還有宇文孝伯……和我呢嘛?”
少年抬眼,目光冰冷?!澳悄阏婺美罟赢?dāng)唯一的親人嗎?”
“別提他了。我說你呢?!?p> “你拿我當(dāng)一個獨(dú)立的人看待了嗎?你這幾天對我所說的話,只有蔑視和偏見。”
“我有嗎?我希望你自由,真實(shí)一點(diǎn),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
萬郁無虞眼神忽然浮現(xiàn)微光。
“我沒有……不,我若是去做了,你會高興嗎?”
“只要你別害我,多個朋友和盟友,我怎會不高興呢?!?p> 眼前的華胥國主,西魏儲君、他的少主元無憂眉眼帶笑,鳳眸微瞇噙著勢在必得的笑。她從來胸有成竹,沉穩(wěn)從容。
也總和史上的明君一樣,擅長籠絡(luò)臣下,蠱惑人心。
明明她說的話沒有露骨的,可就是讓人感覺曖昧,欲氣橫流。
他唇角微仰,“我會讓你看到真實(shí)的我。只要你別怪我不夠柔弱?!?p> “哎?”
萬郁無虞趁熱打鐵,鼓起所有勇氣道:
“世人都說你是太陽,只有我覺得你是月亮?!?p> 元無憂目露疑惑,“為什么?想表達(dá)跟別人的不同嗎?”
“太陽普照天地,可我畏懼陽光,畏懼白天,幸好月亮只照黑夜?!比f郁無虞沒說出口的,是太陽普照世人,明月似乎獨(dú)照一人。
身前的姑娘面露笑意,
“你居然也會說這些酸丟丟的?”
少年嘆了口氣,那雙深藍(lán)黑亮的鳳眸直勾勾盯著她,專注地凝視著她。
“我不敢奢求陽光照我,只覺得你和明月一樣遙不可及,但能指引我方向?!?p> “這算表白嗎?”
“不算。不過,遼闊的土地上生不出狹隘的愛,偏安一隅困不住我所仰望的雌鷹。”
耳畔忽然有雷聲炸裂,驚得倆人恍然想起現(xiàn)在的處境。
身處稻田小路,周遭空無一人。
眼前的姑娘仰頭望了望陰沉沉的天,轉(zhuǎn)而沖他勾唇一笑。
“多謝,那我以后便做你一人的月亮。你最好別讓我失望,既然離開了周國的轄制,就要為自己而活,而不是為了誰的使命。哪怕…與我形同陌路也沒關(guān)系。”
沒成想他沒說出口的話,被她說出來了。
萬郁無虞懷疑她揣著明白裝糊涂,但也沒問出口,只唇角一扯,笑意一晃而過。
“我若……真去做了,你別不高興?!?p> “我高興還來不及?!?p> 見面前的姑娘滿眼堅(jiān)定和贊許,甭管是表面的還是真心實(shí)意,都讓萬郁無虞幾乎壓不住心底的欣喜。
像是看到獵物自愿走進(jìn)他設(shè)好的陷阱……
她明知道自己成了黨項(xiàng)真正的首領(lǐng),來到中原就沒安好心,還鼓勵他去做自己……這與明著支持他造反有何區(qū)別?
只不過這樣被在意的人支持,萬郁無虞倒生出無限勇氣和一往無前的勇氣來。
一時高興過頭,萬郁無虞忽然感到胸口的傷口抽搐起來,疼的他“嘶”一聲,眉頭緊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