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6欲厚葬西魏
廂房屋里。
元無憂將人引見到廳堂,便率先坐到中堂掛畫底下的主位尊椅上,朝幾人覆手做請。
“沒有茶水,有話直說?!?p> 本來主位對面有把尊椅,但彌月徑直坐在元無憂的主位鄰座了,周國那兩位也沒人敢坐女國主對面的尊椅,于是蘇駙馬靠彌月而坐,拓跋衍坐在了蘇駙馬對面的椅子上。
元無憂乍一看對面空了兩把椅子,都覺得周國這種規(guī)矩嚴肅的繁文縟節(jié)太壓抑。
偏偏彌月還氣勢莊嚴地坐著,朝拓跋衍使了個眼色,他便會意地開口道:
“不瞞殿下,其實我是奉鄖國公之命,來幫您抓赤水女匪首,奪回鄭太姥錢財?shù)?。順便捋清了是江夏公主勾結(jié)后梁蕭家、暗自花三十萬雇傭土匪!這才引發(fā)了…按生死簿上殺周國朝臣等一攤子事兒!”
“好家伙……你們國主家教真嚴啊,不用開口發(fā)號施令,使個眼色就行?但這些事寡人早已知道,若無重要情報,寡人可就送客了?!?p> 聞聽此言,蘇駙馬豁然起身沖彌月作揖:
“請貴人留步,在下要與國主私下商議?!?p> 元無憂震驚了,“好家伙,就算想證明你們家教不嚴,也不用把他送客走了吧?”
更令她大為震驚的是,彌月居然起身道:“既然需要回避,我走便是?!?p> 說罷,鮮卑男子抬腿便走出門外,還特意拿冷白的玉手帶上了門。
元無憂:“……蘇駙馬面子挺大啊?!?p> 周國這種君臣關(guān)系,她屬實不解。
見人一走,蘇威便順勢坐到了元無憂對面的尊椅上,笑道,“那您看,是他請我來當說客的,還不給我發(fā)揮空間么?他若再不走,我都想撂挑子走人了?!?p> 既然氣氛儼然松快起來,坐在一旁的拓跋衍,也不見外地道:
“殿下想必還不知,他在長安的名聲可是“小蘇仕北周,不上一天朝”!就算他岳父太宰來了都請不動他,趕巧他今日來南陽尋親訪友,便被陛下三顧茅廬抓了壯丁?!?p> 蘇威連連擺手,“哎~真是南陽無謀士,小蘇做軍師。這但凡與周朝江山社稷,或是天子的兒女情長沾邊,我都不會來。但是陛下說把前朝舊事重提,我就來了。”
人前那么端莊規(guī)矩的蘇駙馬,人后竟然如此隨性灑脫,讓元無憂更感意外。
元無憂蹙眉望著坐她對面的蘇威,“哦?何出此言?”
蘇威嘆息道,“少主有所不知,我父親享魏朝太廟,生前又伴西魏女武帝左右,本就是前朝肱骨,而今受周朝俸祿非我所愿。是太宰非要把他女兒封做公主,招贅我做駙馬的。為避前朝權(quán)謀,我隱居山林古寺數(shù)十年,而今出山,也是為給西魏一個體面的葬禮收場?!?p> 此言聽得元無憂肅然起敬,起身給他鞠了一躬。“原來先生是前朝遺老孤臣,失敬失敬!不知先生意欲如何厚葬西魏?”
蘇威也趕緊站起來,朝她躬身回禮。
“少主太客氣了!臣此次也是受陛下和鄖國公所托,來請您查清蕭氏復(fù)仇案,并捋清當年江陵之難背后,牽扯的造反勢力和受害者?!?p> 客套過后,元無憂隨即坐回椅子,雙臂搭在扶手上,眉眼慵懶地一抬,斜睨著與她對面而坐的儒士。
“哦?您也是為江陵之事而來?”
“當年江陵一役奠定了西魏的頹勢,蕭家怨氣沖天。而當年女帝縱容宇文泰代君發(fā)令、被迫服從欺君反賊的群臣,如今同樣有怨氣!這一切都歸咎于女帝的不作為?!碧K威字字犀利,忽而目露鋒芒地盯著小女帝,顫抖著嘴邊的胡須,一字一頓:
“少主要想躲,那就繼續(xù)做昏君。您要能擔起責任,就該回來收拾您母皇留下的爛攤子,寬慰拉攏舊臣之心?!?p> 面對如此刺骨的當面逼問,華胥女帝那張五官俊艷的娃娃臉仍繃著沉穩(wěn),冷聲反問:
“哦?我去收拾爛攤子能得到什么?周國總得拿出誠意吧?”
“蕭家今來復(fù)仇,韋公、于家皆已表態(tài),一個獻計策派人來請您回來,一個一門心思要把天命玉璽送還給少主,我們大周天子明面上不能表態(tài),但他親身上陣,跟您并肩作戰(zhàn)沖鋒陷陣,已經(jīng)擺出了最大的誠意。也該您表態(tài)了?!?p> “話說至此,寡人…自然也愿入局?!痹獰o憂忽然想起一人,便拿余光瞟了眼門外,只見那里站著一道漆黑身影。
“他帶武器了嗎?”
“您自己去問吧。”
既已達成共識,仨人的“單獨商議”便就地解散。
元無憂推門出去,正瞧見黑衫勁裝的鮮卑男子站在廊下,盯著一片種滿芍藥的花叢出神。
他驟然聽見身后的腳步聲時,還愕然回過頭。
“結(jié)果如何?”
蘇威笑道,“自然是成了!恭喜陛下,喜得盟友?!?p> 她不禁白了蘇駙馬一眼,“說得好像我多不通情理一樣?!倍筠D(zhuǎn)頭看向儺面男子。
“你親自到場,是怕他們請不動我么?你倘若不來,我會更樂意去?!?p> 彌月走近她一步,清澈的嗓音平靜道,
“你這是喜新厭舊么?但你會錯意了。我此次前來,只想監(jiān)督自己部下,和查明是誰要刺殺大周半壁朝臣。”
“那你可要跟緊自己的護衛(wèi)。”
“我并非手無縛雞之力,你大可放心?!?p> “你帶武器了嗎?”
“帶了尚方斬馬劍。”說著,他動作利索地從腰側(cè)拔劍出鞘,劍氣幾乎削到她臉上。
元無憂瞧著他手中,那只金柄帶篆書的尚方劍,皺眉道,“你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如朕親臨是吧?快把這個收起來!赤水那群亡命徒,可不怕你誅不誅她們九族?!?p> 彌月目露不解,“那就手無寸鐵了?!?p> “我有柄干將劍,你拿著低調(diào)又能防身。一會兒你隨我去蘭陵王那里取?!痹獰o憂頓了頓,望著鮮卑男子錯愕的目光,她忙道,“你別多想,莫邪劍在我哥手里?!?p> 男子鳳眸微亮,輕點下頜,迫不及待問:
“何時去???”
此時的蘇駙馬卻發(fā)現(xiàn)了盲點,不顧自家天子眼神深情,他便詫異道:“怎么,你跟蘭陵王都親近到,東西放在一起了?”
“別多想,毀人家清白。蘭陵王是我的兵器庫,管家公,但只是戰(zhàn)友同袍,沒別的。”
她說罷后,才后悔跟高長恭澄清關(guān)系,果不其然,一回頭就對上了彌月那雙泛光的深藍色瞳仁。
趕在他開口之前,她忙道,“別誤會,我可不是為了你才幫周國的。我想要好處?!?p> 好個此地無銀三百兩!但她終于肯跟他開口提要求了,總比跟他毫無瓜葛要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