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鮫珠
“雖說鮫族隨母姓,可那冼姓不算我母親。不管你把我當(dāng)成了誰,以后都要記住你的身份?!?p> 他上半身與人族男子無差,肌膚因終年浸在水中,而呈現(xiàn)出吹彈可破的、珠光玉白。
俯身湊近她的,還是冼滄瀛那張陰柔的臉,更偏少年感一些,猶如在蛤粉底色上描繪出了一雙上挑的狹眼,這條魚也天生一副勾魂奪魄的含情目,只是眉宇間多了幾分陰鷙、冷靜。
“你唯一的作用…便是延續(xù)人族血脈,助我和父王回到陸地?!?p> 說這話時,他那條飄揚(yáng)在身后的滄綠色魚尾跟后安的似的,由深漸淺至透明的魚尾舒展開時鋪天蓋地,猶如星河灑落海底,漂亮又震撼。
他的軟黏吳語混了百越之地的方言,元無憂屬實(shí)沒太聽懂,她死命摳著那只攥住自己手腕的手蹼,滑膩的觸感讓她手指打滑使不上勁兒,而他也好似不知疼一般。
見掙脫不開他,元無憂索性換另一只手,去掐自己被摁住的手臂,卻被他另一只手蹼攔住。
他疾聲阻止道:“休想用自殘來威脅我!”
鮫人猛地低下頭來,沖她呲起一寸長、冒著寒光的尖牙,碧綠的瞳子里兇相畢露!
“即便你尋死又有何用?待今夜成親后,我的鮫珠便分你一半,不止能讓你腐骨生肌,死而復(fù)生,更能讓你永生?!?p> 元無憂對死而復(fù)生不感興趣,她肯定還活著。她現(xiàn)在只想把自己痛醒,這夢太離奇了。
既然掐自己行不通,她索性一抬手……就掐了面前男魚、膛線起伏漂亮的胸口一下,
“你疼不疼?”
“??!嘶…”
于是剛才還兇神惡煞的男鮫人,忽然吃痛地一臀鰭坐在蚌床上,滿臉委屈,捂著胸口看她,兩汪呈裝了碧潭的眼眸,都泛起了淚光。
“愛妃好生心急,還未拜過父王與二皇姑,就急于洞房了么?”
倆人不能說沒有共同語言吧,也是各說各的,誰也不挨誰。
元無憂也不奢求他恢復(fù)人樣了,干脆一把推開這條大尾巴男魚往下跳,卻踉蹌的摔下蚌床,幾乎撞在了鏡子上。
多虧扶著鏡框,才沒摔倒。
她還多瞟了一眼這鏡子,是尊古樸的青銅鏡,足有三尺長,被海水侵泡生銹的鏡框上,堆滿了周天星宿、四象神、八卦陣。
想來也是秦皇之時的古物。
元無憂打眼一掃,這屋子整個全用珊瑚砌的,各個角落都有珠光閃爍,奇珍異寶直晃眼睛。她眼尖的發(fā)現(xiàn)面前有個大窗子,是拿紅珊瑚圍成了牢獄里的叢棘狀。
透過珊瑚叢棘,她還能看見外面呼嘯而過、卷著泡泡和勁浪的魚群,龜蛇蝦蟹,活生生的龍落子…也有通透的水母一竄一竄飄然路過。
元無憂被震撼住了…“這夢太離奇了,就跟在我嘴邊游的一樣,我都能聞見魚腥味,我啥時候去過海邊兒啊?”
原本她只是想逃離身后這條怪魚,而今她是真想去外頭開開眼了。
她果斷踹了一腳紅珊瑚豎杠,引得攀附其上的珊瑚蟲左右飄搖,還直發(fā)抖,逃又不敢逃。
元無憂上去又補(bǔ)了一腳,那根珊瑚柱便應(yīng)聲而斷,碎出一個缺口,原來這玩應(yīng)兒還挺脆的。
因著水的阻力,元無憂此時有些站不穩(wěn),她下一腳剛抬起來還沒落下,身側(cè)卻突然被一只冰涼的手蹼抓住,未見其魚、先見他那滿頭飄逸的墨綠色長發(fā)。
大尾巴魚狹眼一挑,碧色瞳子里竟是溢出的戾氣橫生。“別踢了。”
“咋了?你不是要跟我成親呢么?踢你家珊瑚兩腳就心疼了?”
他那張沒有血色的嘴唇再次開合,說的卻是:
“你出去會溺水而亡。唯有待在我身邊,你才能呼吸。且人族在歸墟是禁忌,如若被海族抓住,會把你喂二皇姑?!?p> “就憑你還想把我困在幻境?哼?!?p> 元無憂懶得說出的嫌惡,盡在那個“哼”字里。
她素來叛逆,他一阻攔,她更不肯聽信了。
于是再次抬腿踹珊瑚叢棘的姑娘,又被半透明的碧色手蹼拽住了手臂。
她側(cè)頭看了一眼,正瞧見他從另一只魚蹼的掌心里,祭出一道冒綠光的泡影,而后泡沫倏然破裂,從中掉出一枚鴿子蛋大的,滄綠色的渾圓珍珠,就懸浮在他掌心。
幽光剎那間照亮三尺之內(nèi),把男魚的臉都映綠了。
他將珠子捏在手蹼的指間,正色道:
“你口含我的鮫珠,才能在海底呼吸?!?p> 元姑娘愕然瞪大了琥珀雙眸,看一眼珠子,再看一眼他。
“冼滄瀛…是我瘋了還是你瘋了?這不是鑲棺材上那顆嗎?你家鮫珠還能隨便送人?。俊?p> 不過她也沒客氣,揚(yáng)手就奪過來了,
“這可是大哥親手撬下來給我的,還我!”
贏滄本想問她大哥是誰,為何要撬他的鮫珠,但瞧見這力氣頗大的姑娘,已經(jīng)連踢帶踹,框框兩下便砸開了豎杠,作勢要拆他寢宮了,大尾巴魚只好在她身后跟著,可憐兮兮的呼喚:
“愛妃你等等!鮫珠要入體才有用……”
不是哥們兒你戀愛腦???咋還教食用方法呢?
元無憂聽著后面哀怨的呼喚,更攥緊了手里的珠子,這種陪葬棺材里的東西,可不興吃啊。
結(jié)果她剛掙脫珊瑚叢棘鉆出來,就被洶涌苦咸的海水給嗆進(jìn)了肺管子!元無憂費(fèi)力地睜開、被水浪擠壓變形的眼皮,眼前的場景卻與方才的碧波蕩漾、歲月靜好截然不同。
日光照不到海底歸墟,故而外面的海水呈現(xiàn)一種濃郁的靛藍(lán)色,唯獨(dú)翻騰的海浪能洗刷出一層層淺淡些的墨綠,那些水族許是因為處在海底,平常沒什么人瞧見,就隨便長長,一個個跟魚肉燉爛了那狀態(tài)似的,都不用剝皮就能上桌,元無憂瞧得頭皮發(fā)麻幾欲作嘔,才發(fā)覺剛才的大尾巴魚真是貌若天仙,艷壓群魚。
尤其是擋在她面前,高大的一尊鑿山刻像,遠(yuǎn)看像是兩條龍在和倆人纏斗,憑借那豐腴胸膛的高聳程度…便可辨別出,倆都是女子。
隨后便是灌入口鼻的苦咸海水,又澀又辣。
在熟悉的窒息感占據(jù)顱腔那一刻,元無憂突然被從身后踹倒,又隨著水流給沖出了丈余遠(yuǎn)。
溺水的姑娘跟蹴鞠一樣被踢了出去,人還沒停穩(wěn),頭頂便唰然插過來幾股鋼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