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夫人的擔心不無道理,沈淵清楚她是為自己好,站在她的立場上,換做是自己也會這樣做。
可他不愿意用最齷齪的想法去揣測沈錦琛,那可是他弟弟。
他們之間的感情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說清楚,他不想去懷疑對方,因此極其敷衍地應(yīng)道:“孩兒知道了,母親早著歇息。”
陸夫人還有話要說:“淵兒……咳咳!”
沈淵沒給她機會,利落轉(zhuǎn)身離開,速度之快像是后面有什么追人的洪水猛獸,只要停下來片刻就會被吞噬的干干凈凈。
冷風(fēng)爭先恐后涌入喉嚨,讓七殺毒性剛消的她重重咳出聲,曲青青一下又一下輕撫她的胸口,秀美的眉頭輕蹙,擔憂之色浮上面容:“伯母,您當心些。”
陸夫人欣慰地拉起她的手,緩了緩:“青青,這兩日讓你受委屈了?!?p> 要不是半道殺出個江引,青青早就成她兒媳了。
曲青青笑著扶她坐下,搖頭說:“沒事,只要能在淵哥哥身邊陪著他,我就很滿足了?!?p> “真是難為你這么懂事的孩子了?!?p> 陸夫人看向她的目光中多了幾分心疼,想到罪魁禍首,眸光驟然一冷,透出些許陰森的寒冷:“你放心,江引那個毒婦不會得意多久,我遲早會把她收拾了?!?p> 曲青青抿抿唇,似乎有什么話想對她說,卻又十分猶豫,或許是覺得這種場合說出來不妥。
磨磨蹭蹭半天,最終還是說出了口:“伯母,其實不一定要對江引姊姊趕盡殺絕。”
她鼓起勇氣表達不同的意見,一顆心隨著話音落下變得七上八下,吊在空中。
陸夫人懷疑自己聽岔了:“她搶走淵兒,你就不恨她嗎?”
如果是她被搶了心上人,當場就得把對方的頭給擰斷,哪里還會給對方炫耀的機會。
“奪愛之仇不共戴天,我是恨她,可是……”曲青青垂在身側(cè)的雙手不禁緊緊攥緊,糾結(jié)道,“她罪不至死,我不想傷她性命?!?p> 聞言,陸夫人如同聽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話一樣冷冷一笑:“傻丫頭,你就是心太善!斬草要除根,做事得做絕。”
她語重心長的告誡,看著曲青青呆愣的模樣,無可奈何嘆了一口氣:“你還年輕不懂這些道理,等以后就明白了,誰都是這樣過來的?!?p> 當初若不是她心狠手辣,掌門夫人的位置也輪不到她來坐,就算坐了,也絕不可能坐得那么穩(wěn)。
曲青青似懂非懂,心里記掛著沈淵,叮囑她好生休息,便離開了院子。
方才沈淵離開時的臉色很不好,情緒也不高,看起來不大喜歡陸夫人說的話,曲青青了解他,只有生氣的時候他才會這樣。
她其實也不明白,沈淵為何會和一個私生子那么要好,什么都想著對方,有時候甚至?xí)屗X得嫉妒。
今夜趁此機會,她一定要問個清楚。
她憂心忡忡在廊橋找到獨自喝悶酒的沈淵。
烏云遮月,昏黃的燈火照在對方身上徒增寂寥凄然,宛若與世隔絕。
她蓮步輕移,過去在沈淵身邊站定,柔聲喚他:“淵哥哥?!?p> 沈淵沒有回應(yīng),而是專注己事,仰頭傾了一大口酒入嗓。
濃烈醇香的酒水在口中彌漫開來,沖破堵塞的口子發(fā)泄出所有的不滿。
他抬頭看著層層疊疊的烏云后朦朧模糊的月影,心中漫上一股強烈的酸澀。
他想到以前的事,自言自語開口:“錦琛剛來堯山的時候我才五歲,還不懂什么是私生子,只是覺得這個弟弟生得很漂亮,乖巧懂事?!?p> 他頭一次見著那么好看的小孩兒,粉雕玉琢簡直就是從書里走出來的,但是陸夫人從來都不允許他和沈錦琛玩。
“我一直都不理解母親為何不喜錦琛,直到我得知他的私生子身份,才明白母親的擔心?!?p> 他低頭看著廊橋底下的池塘,晚風(fēng)拂過帶起陣陣波瀾,水面波光凌凌,仿佛鍍了一層銀光。
像他們這樣的仙家,最忌諱的就是私生子。
沈錦琛的出現(xiàn)對他將來繼承堯山無疑是一個巨大的威脅。
曲青青聽得很認真,見他久久不出聲,耐不住好奇催促:“后來呢?”
沈淵又喝了一口酒:“后來,我就真的沒有再繼續(xù)理會錦琛,他也許有和我一樣的疑惑,不明白為什么一夜之間所有的事都變了,我對他愛搭不理,無視他更是常事?!?p> 頓了頓,他接著說:“小孩子而已,受點挫折就能知難而退,然而我低估了他……”
疼愛自己的哥哥突然態(tài)度大變,再年幼的孩子也能感受得到異樣,更何況因為陸夫人的原因,沈錦琛一直都沒有什么朋友,只有沈淵是他從小到大唯一的玩伴。
聰明點的,有了避嫌的兆頭就會乖乖閃開不再糾纏。
但沈錦琛不一樣,他依舊整日跟在沈淵屁股后邊哥哥長哥哥短的,哪怕被陸夫人冷嘲熱諷也不曾退縮過。
讓沈淵下定決心違抗陸夫人的意思,還是在他八歲那年。
彼年,他偷偷下山結(jié)果不慎掉進獵妖的陣法里,為了破陣身受重傷奄奄一息,從白日到黑夜,沒有任何人發(fā)現(xiàn)他。
直至夜深,他終于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聲音,擔心是什么獵食的野獸,他忍著渾身的劇痛問:“是誰?”
窸窣的聲音消失了,如同微風(fēng)拂過樹梢,只是片刻的留情。
他的心瞬間跌落谷底,以為自己會就此命喪黃泉。
忽然,一道細弱的稚嫩聲音落入他耳中,帶著不確定的疑問:“哥哥?”
“錦、錦?。俊?p> 沈錦琛從灌木里鉆出來:“找到你啦!”
整個堯山,只有他找到了自己。
沈錦琛用瘦弱的肩膀搖搖晃晃將他背回了宗門,一路上不知跌倒了多少次,磕破多少皮,末了還把責(zé)任往身上攬。
他永遠都忘不了對方被自己母親打得皮開肉綻,還在宗祠跪了一夜的樣子。
一身潔白的衣裳幾乎被血染紅,觸目驚心。
自那之后,他就再也沒有繼續(xù)聽陸夫人的話和沈錦琛保持距離,兄弟倆人雖不是同母,卻早已勝似同母。
今晚陸夫人那般詆毀沈錦琛,是他不愿見到,他不明白母親對沈錦琛的芥蒂怎么就那么深。
就因為是私生子嗎?
錦琛沒有修為根本對他構(gòu)不成任何的威脅。
聽了他的講述,曲青青長久以來的疑惑得到了解釋,一時間感慨萬分。
“淵哥哥,你真的相信沈錦琛不會背叛你嗎?”
沈淵幾乎是脫口而出:“我信他。”
干脆利落的回答讓曲青青有瞬間的愣神,很快又恢復(fù)了正常,溫柔一笑:“那就得了,既然淵哥哥選擇相信他,就不要去懷疑?!?p> “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他?!?p> 沈淵歪過頭,伸手輕輕地將她攬入懷里:”母親,你,錦琛,你們?nèi)齻€都是我最珍視的人,我不想去懷疑你們?nèi)魏我粋€人,所以……”
他低頭,對上曲青青清亮的雙眸:“你們可別讓我失望?!?p> 曲青青順勢靠在他的胸口,認真回應(yīng)他:“永遠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