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薛鑫踉踉蹌蹌回到了地下室。爬梯子的動作不太穩(wěn),險些一下掉到地上;安安被這動靜吵醒,迷迷糊糊地坐起來,看著他:“薛叔叔,你流血了?!?p> 薛鑫這才注意到自己右邊肩膀紅了一片。
“疼嗎?”不知自己處境的小丫頭燒的暈暈乎乎還不忘關(guān)心薛鑫,薛鑫走到她身旁,左手五指輕輕搭在她的頭上,往另一邊一轉(zhuǎn):
“沒事。睡你的覺吧。”
屋漏偏逢連夜雨,地上的水缸不知怎的裂了,水流了一地,滲下來,正好落在薛鑫的墊子上;還好安安人小,占不了多大地,薛鑫躺在安安的墊子的另一端,也能將就一晚。
也許是血流的太多了,薛鑫的腦子犯迷糊,竟無法集中精力去想下一步的事;閉上眼,從小到大看到的,經(jīng)歷的事,卻如畫片般蹦出來。
薛鑫長在嶺南的海邊。生父死的早,只知道不是嶺南人。跟同齡人比起來,小小的薛鑫手長腳長,水性更是好得很,今天能在水里擺脫追兵,想來也就不奇怪了。肩上的傷,應(yīng)該也是跳進水里刮到石頭所致。
夢里有阿娘。阿娘千般萬般不好,對他卻總是很溫柔。
夢里有老頭,有薛父,有舅舅。
夢里有舊時的玩伴,一起用沙子堆堡壘,在村子里跑來跑去;有閔如,小丫頭不喜歡他,躲著他,又好奇他在做什么,在窗口偷偷地看;有補習(xí)西語時講著講著就睡著的大胡子先生,有一起留學(xué)的同窗,有總是要一聚的幾個好哥們,有一起在戰(zhàn)場上出生入死的兄弟…..
做著夢,薛鑫感覺胸口熱熱的。薛鑫感覺很不對,肩上的血早就干了,這會…
薛鑫勉強睜開眼,看到一只小手搭在他胸上。薛鑫用左手去挑開安安的胳膊,剛一握,
那露在袖子外的手臂熱的像剛從炭盆里捂出來。
薛鑫一個機靈,登時清醒了不少,伸手去探安安的溫度,又把手伸到她鼻子下感受她的鼻息:緩慢,每一下起伏,溫?zé)岬臍庀⒍紘娫谒稚稀?p> 安安發(fā)高燒了。
薛鑫心里暗驚,上次摸到這么燙的身體,還是他的戰(zhàn)友。那次在山溝里被堵了兩天兩夜,戰(zhàn)友也燒了兩天兩夜,補給送不進來,只能靠著早上的露水潤唇;第三天終于來了增援,那人高馬大的戰(zhàn)友已經(jīng)燒的奄奄一息,而安安不過是個這么小的孩子……
薛鑫用力搖起了安安,直到安安小眉頭動了動,半睜開眼。
“喂,你醒醒?!毖屋p拍了拍她的臉龐。
“薛叔叔?!卑舶舱f話已經(jīng)很費力了。
“我還在做夢嗎?”安安緩慢地問。
“小鬼頭,”薛鑫笑了笑,“你在跟我說話,怎么會在做夢?”
“可是我沒有看到阿娘。叔叔你說,我醒了就能看到阿娘了…..”
說著,小姑娘又昏睡過去。
薛鑫心里被什么抽了抽,收回手,盤腿坐在安安身邊。
她的臉已經(jīng)燒的通紅了。薄薄的嘴唇?jīng)]有血色,也有了要開裂的跡象。
一晚上薛鑫沖她臉上探了多次,無一例外都是觸目驚心的燙手。
薛鑫知道,她等不了了。再不得醫(yī)治,她就要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