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范澤明的雙腿如灌鉛般沉重,反托著姚桉的雙臂也變得麻木到失去知覺,今夜沒有月亮,只有幾點零碎的星光高懸在廣袤的天際。范澤明看不清眼前的路,被一個原野上凸出來的小石子絆倒過去,摔在地上之前下意識的護住了背著的姚桉,二人重重摔在了地上,范澤明觸地時只能來得及把眼睛閉上,頭往左轉,蹭了半臉和著腥土的污雪。
整個天地之間仿若只剩他與姚桉二人,陶其正在與他們逃亡之際為了他們更有機會活著主動將那些錦衣衛(wèi)瘋狗吸引到了旁處。
好半晌,范澤明才喘著粗氣側過身子將背后的姚桉倒在了污地上,此時萬籟寂靜只有簌簌風聲縈繞耳旁,甭說人跡,就連犬吠雞鳴聲都聽不見一點。范澤明不知跑到了什么地方,天地昏暗見不著前路,可他仍要在寒夜穿著一雙破洞草鞋背著發(fā)著高熱的姚桉往前疾行,若不是叔父輩在五日前混亂之時拼著命將他們送走,算算日子他們早該入獄承罪了。
“咳咳...咳咳咳....”姚桉平躺在地上微睜著雙眼,眼前空曠的廖無人息,他呆滯的看向漆黑的夜空啞著嗓子問,“沛琛,今日...是何日了?正則呢.....他在哪兒,我怎么...沒瞧見他。”
“聿珩,你醒了?!”范澤明大喜過望,急忙用麻木刺痛的雙臂撐起身子坐起來看向身旁的姚桉,“醒了就好,醒了就好?!狈稘擅鞲珊缘难鄣子辛藥追譂櫼?,沉悶的胸腔兀的有了幾分鮮活。
“陶兄他—”范澤明剛出聲想要回復姚桉的問題就聽見細碎聲響起,范澤明與姚桉雙目相對,瞬間心領神會雙雙屏氣噤聲,打更聲遠遠傳來,心跳聲在曠野里如同擂鼓,風聲愈發(fā)的大了。
“走,我背著你走,這兒沒個遮擋的,風大的很?!膘o默良久,范澤明伸出頭四處張望,星垂平原,四處仍是漆黑,范澤明望不見周邊隱于暗處的危險,可危險卻是始終緊緊盯著獵物于暗處涌動。
常言危險與機遇并存,范澤明偶然回憶起這五日以來翻天覆地加諸于衣冠之下的痛苦嘶鳴、泥潭窒息般的束縛禁錮,仍會無數次望向皇城中宮,望向那個天下樞紐,望向拯救他于水火的神明。
“娘娘....”明玉一臉糾結的看向坐在梳妝臺前一筆一筆描著細柳眉的李純熙,猶豫再三還是開口道,“淑妃娘娘在靜庭閣呆了好幾日了,聚福殿里伺候的磨破了嘴皮子也沒能勸著淑妃下來。她素來身子不好,娘娘又曾承過安夫人的情....”
“姑姑覺得,姩姩該去瞧瞧她嗎?”李純熙描眉的玉手停了,看向黃銅鏡子里打扮的如花兒般的自己不覺心喜,到添了幾分憋悶,“姩姩勸過她莫染俗事,歲年身子不好,這事兒姩姩也是勸過的,歲年自己也是心里門兒清的,可旁人事事顧著她那不爭氣的柔弱身子,正主卻是不當一回事兒的作著,姩姩又有何辦法?”
李純熙蹙了蹙眉,皺著一張小臉,一股腦的說完后也有些后悔對明玉說的太過于無禮,于是忙道:“姩姩知曉姑姑是為了姩姩好,可姩姩,姩姩的心里”李純熙將手里的黛筆放回了梳妝臺的小格子里,站立起身來,不與明玉爭論,“罷了罷了,姩姩這就去靜庭閣里再勸勸她?!?p> 剛走出內殿,就見鄧硯垂著一雙清冷眉眼,穿著一聲素凈青袍長身玉立站在外殿的朱色廊柱旁。咋眼一看,不像是宦臣,倒像是哪家精致的讀書郎。
見李純熙出來,鄧硯拱手行著福禮,待起身后才稟道:“娘娘所憂已然除盡,望娘娘寢安?!碧蠹磳w宮,欲要與李家作對的朝臣一個一個在朝堂之上、天子丹墀之下陸陸續(xù)續(xù)的跳了出來,雖說大部分皆是螻蟻,可螻蟻多了,也讓身為丞相的李贄安心煩。譬如莫名其妙死在牢獄里的陜省官員皆被按了個畏罪自殺愧對萬民的由頭處理了,若不是李純熙陽奉陰違及時保下了姚桉、范澤明、陶其正三人,想必李贄安沒了顧忌更會大開殺戒來威懾那些坐不住的墻頭草。鄧硯呈上的這份答卷,倒是恰巧合了李純熙的心意。不沾血便能得到自己想要的,非是易事,也使李純熙瞧見了掩在東廠這個平平無奇的石頭皮下的一角璞玉。
陛下說東廠用著不順手,可她看來,這東廠明明用著順手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