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嬴政童年

　　【感謝youngAngle~?起個(gè)名字讓大家認(rèn)識我~?謝謝兩位親親的支持。感謝書友20230213152647448?歆歆?曦哥?】

　　“王兄先和我去看祖母好不好？”

　　許梔不由扶蘇多想，她乘著他蹲身和她說話的時(shí)候她解了他的斗篷。

　　她拉了扶蘇的袖子，很輕易就把他拽到趙姬的榻前。

　　簾頭一動(dòng)，許梔走上小階，碰到床頭所系一串玲瓏小巧的鈴鐺。

　　“祖母。您看誰來了？”

　　趙姬微微張開眼，正巧扶蘇剛好躬身立在階下，低身而拜。他今日沒穿白，斗篷下是身黑裳。

　　燈光昏暗。

　　趙姬又怕又喜。

　　“政……政兒？”

　　她喚得很小聲，扶蘇估計(jì)沒聽見，所以他沒立起來。

　　許梔微微一笑。就算再如何氣質(zhì)迥異，扶蘇總是有嬴政的影子。

　　在漫長的沉默中，扶蘇立了身，趙姬卻眼神閃躲地扭過頭。

　　“祖母，王兄來看您來了?！?p>　　“誰？”

　　“荷華的王兄?！?p>　　“孫兒是扶蘇?！痹S梔和扶蘇同時(shí)答到。

　　自從荷華活潑了些，扶蘇就不常往宮中跑。他沒想到他的祖母竟神智恍惚如此。

　　“……荷華的王兄？都是鄭璃的兩個(gè)孩子？”

　　“嗯。”許梔挪開位置，讓扶蘇也到趙姬的面前。

　　趙姬欣慰地朝扶蘇笑了笑：“好。生得好。一家人幸福美滿，再好不過……”

　　——

　　鄭璃仰頭之際，玄色大梁之上忽地嘈雜。

　　嘰嘰喳喳的鳥鳴聲從空中傳來，接著一雙黑白相間的燕子從懸空的天井上闖了進(jìn)來。

　　嬴政與鄭璃同時(shí)抬了頭。

　　嬴政看到她耳墜上的一顆翠色寶珠，綠如湖水。

　　不知是不是她在楚國待得太久，久到周身都沾上了那種只有南方才有的水潤濕澤，說話溫柔如水，連姿態(tài)都是翩翩裊裊的云霧繚繞。

　　讓人無法對著這張面孔生氣。

　　他開始懷疑這種吸引，而他身邊的楚國人是不是太多了點(diǎn)？

　　嬴政從很小的時(shí)候開始就厭惡這種不能掌控的縹緲。

　　鄭璃，是唯一一個(gè)，他甘愿被她欺瞞一輩子。

　　正在他努力遏制自己的情緒。

　　鄭璃的聲音就轉(zhuǎn)入了他的耳朵。

　　“大王既然不信，不如將妾治罪，妾無可辯駁?！?p>　　對于她的順從，他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力感。

　　“寡人沒說不信你?！?p>　　他弓腰將她圈在身前。

　　他想說：“阿璃。寡人只想保護(hù)你。”

　　她的眼里仿若裝著云夢澤，無邊無際之中，瞳仁如倒懸之月。

　　嬴政忽而念起多年前的月明時(shí)分。

　　他們曾見過這樣的場景。

　　鄭璃拖著他爬上城頭，她頸上的琉璃珠在陽光上發(fā)出七彩的光芒。

　　梁燕雙旋，比翼而飛，那是近二十年前的一個(gè)記憶。

　　“聽他們說你是秦國人？”

　　那個(gè)時(shí)候嬴政還是趙政。

　　趙政已知道他回答“是”的后果。

　　自街坊鄰居知道他是秦國人后，幾乎沒人愿意和他繼續(xù)說話，大點(diǎn)的孩子不對他動(dòng)手已算罕見。

　　這個(gè)女孩兒只是愣了一下，然后柔柔地回答：

　　“噢，你看日落的方向，那邊不遠(yuǎn)處就是你的家了?！?p>　　順著她所指的西邊看過去。

　　夕盡如煙的時(shí)刻，余日如泣。

　　他微低了頭，遮住眼中的失落?！澳鞘乔貒皇俏业募?。我曾祖父和祖父他們，可能都想不起有我父親這個(gè)人了。”

　　“我真羨慕你?！?p>　　“羨慕？”趙政口腔里都是撕裂的傷，他咽下嘴里的鐵屑味，“我……”他盯著自己被撕裂的布衣，“有什么好羨慕的？”

　　“你被他們欺負(fù)，是因?yàn)樗麄兗刀誓愕哪竾鴱?qiáng)大?！?p>　　鄭璃把一直掛在脖子上的項(xiàng)鏈取下來，緊緊握住。她凝神看著日日緊貼心口的那件玉器，平靜而惆悵：

　　“我很早就沒有家，連母國也不復(fù)存在了。”

　　說著，她又低下了頭，摩挲著那塊水滴形的通透白玉。她父王臨終前親手所交，叮囑她“國滅玉在，鄭氏不亡”上面除了復(fù)雜的紋路，還陰刻一個(gè)“鄭”字。

　　只是鄭璃還不知道，那不是普通的王室傳玉，而是河圖洛書的一半。

　　她的先祖鄭莊公于靈山所得的寶物。

　　趙政瞥了眼自己胳膊上的淤青，又看了眼旁邊的她，驚訝道：“你既然知道他們欺負(fù)我是因?yàn)槭裁?。我是秦國人，你怎么還敢和我坐一塊兒？”

　　鄭璃一手后撐，一手擋去眼前的霞光，笑著說：“住在這里的人都是一樣的。”

　　“……你，最好離我遠(yuǎn)些?！?p>　　“為什么？”鄭璃問。

　　趙政深邃地看了眼她，沒有回答，頭也不回地往前走了。

　　鄭璃被身后突然出現(xiàn)的兩個(gè)穿得綾羅綢緞的孩子。

　　趙嘉和趙遷。

　　鄭璃嚇了一大跳！

　　趙遷高高在上地俯視，勉強(qiáng)把手交叉揣著，過度肥胖的臉上滿是不屑：“原來是韓國公主？你和那個(gè)有娘生沒爹養(yǎng)的質(zhì)子有什么好玩的？”

　　鄭璃覺得趙遷從小到大都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趙嘉欲說什么，“王弟少言……”但話很快被趙遷堵了回去。

　　“白起如果真敢坑殺我軍，父王肯定會殺了嬴異人。不過在此之前，我會先打死那個(gè)趙政?！?p>　　“公子，不妥……”旁邊的御常趕緊止了這種揚(yáng)言。

　　他們還是挺擔(dān)心，要真把秦國惹怒了的后果。

　　趙遷無所謂地搓了搓胖嘟嘟的手，眼睛瞇成縫：“我看他不爽很久了，本公子就是想欺負(fù)欺負(fù)他。不可以嗎？”

　　御常在極受寵的公子和落魄質(zhì)子之間很快有抉擇。

　　那時(shí)候，嬴政還叫趙政。

　　趙政的身份是無人問津的秦國質(zhì)子。

　　為什么嬴政會是嬴政？

　　無數(shù)個(gè)人問過這個(gè)問題。

　　這要從鼻青臉腫的趙政平等地怨恨每一個(gè)欺辱過他的趙國人開始說起。

　　——“你不是答應(yīng)了我們，你怎么不快點(diǎn)去咯？”

　　——“呵呵，原來是膽小鬼啊，”

　　“我不是?！壁w政瞪著他們。

　　——“秦國也不過如此，畢竟也有你這樣的懦夫?！?p>　　“我不是懦夫?！?p>　　大樹上垂著顆碩大無比的馬蜂窩。

　　馬蜂嗡嗡繞著樹枝。

　　一會兒一個(gè)與他年紀(jì)相仿的孩子打斷他們，岔開了話。

　　這個(gè)從燕國來的，穿得斯斯文文的孩子對他笑了笑。

　　他的笑容天然帶著燕地不化的冬雪。

　　可嬴政那時(shí)候以為，他會是融冰的春天。

　　燕國孩子篤定地跟他說：“你放心，這只是個(gè)馬蜂窩。你本來就是在除害。而且你一捅，我們就跑進(jìn)屋子，不會有任何事?！?p>　　七歲的趙政面對這種善意，他帶著半信半疑地問：“你不會騙我？”

　　燕國質(zhì)子用力地?fù)u頭。他側(cè)身對他們說：“以后趙政就是我的朋友?！?p>　　很快，伴隨啪地一聲——

　　重物突然掉落在地。

　　被捅下半邊窩的馬蜂傾巢而出。鋪天蓋地的褐色小點(diǎn)，龍卷風(fēng)般的嗡嗡叫。

　　“燕丹。你不進(jìn)就算了?！?p>　　而那些趙遷找來的孩子，猛然把燕丹一拉，嘭地關(guān)上了趙政面前的竹門。

　　“開門！”

　　馬蜂蟄在身上，火燒，轉(zhuǎn)而開始是劇烈的痛感。

　　聽到門外一聲凄厲。

　　竹門里面的趙遷樂呵呵地開始笑，笑聲尖銳刺耳，如同針扎。

　　“邊陲夷狄來的雜種。哈哈哈哈，這有什么可謂？不必管他。”

　　第一聲喊叫之后，門外就再沒有聲音。

　　趙遷覺得很疑惑，他想打開門，又害怕門外的馬蜂。

　　他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卦谙?，趙政是不是已經(jīng)被馬蜂蟄死了？

　　他又叫囂了幾句難聽的話。

　　“可能你那個(gè)當(dāng)舞姬的母親估計(jì)都認(rèn)不出你了?！?p>　　趙政伏在黃泥中，死咬住下唇，攥緊了拳頭，背上已有幾處灼燒。

　　他很聰明，他知道出聲會吸引馬蜂的注意。

　　直到他聽到這一句，他不允許任何人欺辱他的母親！

　　趙政怎么會以為黑暗的邯鄲會有春天？

　　他嘲笑自己的無知，痛恨現(xiàn)在這樣的懦弱。

　　他絕不要任人欺負(fù)。

　　哈哈大笑的嘲弄，燕丹的欺騙，已扎進(jìn)骨髓里的恨意在他的心中生根并深入土壤的底部。

　　沒有春天。

　　但一縷明媚如春的陽光恰好照在了他的身上。

　　一雙繡了杏花的鞋，突兀地出現(xiàn)在了他的眼前。

　　在他剛要開口用言語反擊的一瞬間，只見女孩支著裹滿了泥的寬大的衣袍。

　　她頂著一頭黃土來了。

　　“阿璃，主人說了不要讓你管閑事！”她身邊的丫頭壓低聲音喊。

　　“要我眼睜睜看著他們欺負(fù)人嗎？”

　　“趙政。還能起來嗎？我們快跑?！?p>　　剛被騙了一次，他不愿意伸手。

　　鄭璃單手一拽，“喂，愣著干什么。我比你還小一歲，總不能讓我背你吧？”

　　她管不了那么多，直接把他拖了起來，拉著他往后山避。

　　他們仰面所見漫天煙霞，晚風(fēng)習(xí)習(xí)，壓枝的白梨花樹隨風(fēng)紛紛。

　　只不過那是邯鄲南飛的大雁，而非梁燕。

　　“之前為何要幫我？”

　　鄭璃的臉頰沾上些許泥點(diǎn)子。

　　亦如十多年后，許梔第一次到秦時(shí)的情景一樣。

　　她在一溪月光中沖他笑著回答，她直言道：“呂伯伯說你若能順利歸秦，那么我也能回到故地?！?p>　　“我回不去。”

　　“哈哈，那也沒關(guān)系。”鄭璃抬手楷去臉上的泥。

　　“這對你沒有半點(diǎn)好處?！?p>　　“我樂意?！?p>　　清冷的月光自上傾瀉而下，比那掛于壁上的夜明珠還要明亮。

　　看白云蒼狗，無心者，變化虛空。

　　很久之后許梔知道這些事情的時(shí)候，她越發(fā)篤定鄭璃和趙姬是她要改變結(jié)局中關(guān)鍵的一環(huán)。

　　翻過權(quán)位之河與利益之海，人間至情如一艘小舟飄蕩在慢慢無際的水面，舟上行者抵達(dá)彼岸，展眼歸真，盛開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