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花伶少爺!”陶月兒開心地看著他。似乎只要有花伶在,自己就會莫名變得有底氣。
“怎么回事?”花伶冷冷道。
“喲,這還有個活口?!奔竞鹭撝p手,語氣輕佻,看著花伶的眸子里神色有些復雜。
一來驚訝于他離開了疫病所,二來詫異于他的身型氣質(zhì)——他怎么都不像疫病所里的人。
他該是個豪門世家中的貴公子才是。
花伶沒有將他的冷嘲熱諷放在心上,幾步走過去,將陶月兒扶了起來。
他俯身拍了拍她的裙擺,問她:“有沒有受傷?”
陶月兒連忙擺手搖頭:“沒有?!?p> 她的手揮舞著,可花伶分明見著手腕處有兩道口,似是在地上蹭破了皮。
花伶的眼神更森冷了幾分,看向季寒羽的目光里多了幾分肅殺的意味。
“你干的?”他冷冷的開口,道。
季寒羽微一揚頭,嬉笑道:“你不要一副想吃人的目光看著我,我是想救她好不好?”
“救我?”陶月兒蹙眉,不解道:“你不是來找我要勛章的嗎?”
“勛章是一回事,隨時都能補回來的東西,可你就不一樣了……”季寒羽說著,看了眼即將大亮的天色,道:“是時候了?!?p> “什么意思?是什么時候了?”陶月兒全然不懂他在說什么,但是花伶的臉色卻愈加難看。他幾乎沒有多想,轉(zhuǎn)身便往疫癥所跑。
花伶的背影在晨曦中掠過,宛若一道白練,陶月兒緊緊追上去,邊跑邊喊:“伶少爺,等等我!”
花伶渾若未覺,很快便消失在樹林里,身后的季寒羽很快拉著陶月兒,喝道:“你不能過去!”
“為什么?”陶月兒不解:“那里是我的家啊!”
“那里從來都不是你的家!”季寒羽縛住陶月兒的雙臂,怒道:“他們都是死人!他們會要你的命的!你明不明白?!”
“什、什么……”陶月兒愕然的看著他,雙瞳之間有一剎那的失去焦距。但下一刻,她便一腳踩在季寒羽腳上。
“他們是死是活,我比你清楚,我不要你管!”陶月兒說著,在他的驚訝中掙脫了束縛,向前飛跑而去。
疫癥所的大門外,站著許多人。有穿白袍的、黑衣的,也有執(zhí)刀劍、穿鎧甲的官兵,他們手執(zhí)火把,將疫癥所團團圍住。而疫癥所的院墻內(nèi),已經(jīng)只剩一片火光。
大火在院內(nèi)熊熊燃燒,參天古樹在火海中付之一炬。鼻腔里充斥著燒焦的味道,有房舍的、衣物的,甚至,陶月兒還能聞見燒焦的肉味。
“孩子們……那些孩子!”陶月兒目瞪口呆的看了一瞬,立即想起那二十多個孩子來。
她剛要沖過去,卻被季寒羽劈中后脖頸,她昏迷前的最后一個畫面,便是疫癥所大門前那一把巨大的鎖,以及滿滿當當?shù)娜恕?p> 他們面無表情的臉在火光的映襯下,因過于無情而變成的愈加猙獰。
夕陽暗淡,殘陽如血。
陶月兒醒來的時候,依然在疫癥所外的樹下,花伶坐在自己身邊,正用袖子擦拭著懷中的書本,封皮是略有些焦黑,但好在大部分保存完好。正是《清靜飲膳食錄》。
陶月兒的眼眸有一瞬間的溫柔,以為此前的一切是一場夢,但當空氣中彌漫的焦味沖入鼻腔,她一霎間清醒過來。
“孩子!那些孩子們!”
花伶看向陶月兒,眼神里毫無波瀾。他頓了頓,盡量用溫和安慰的語氣,淡淡道:“他們都死了?!?p> “死了?”陶月兒愣了愣,不相信花伶竟會用這樣平和的語氣說出這樣可怕的事實。
“他們死了?”陶月兒再次確認。
花伶點了點頭:“嗯。”
得到肯定的答案,陶月兒怒吼:“你為什么不救他們!你為什么這樣冷靜?”
“外面都是官府的人,你告訴我,怎么救?”花伶依然面無表情,平靜地說:“如果去救他們,或許連你我都會搭進去。”
“為什么官府的人會來這里?”陶月兒想起那個玄衣少年郎,急道:“是季寒羽把他們帶來的?”
“應該是?!被骖h首。
“他為什么要這樣做?”陶月兒激憤不已,從來溫吞怕事的她恨不得立即將季寒羽抓出來千刀萬剮。
可是季寒羽并不在這里。
陶月兒坐起身,便見不遠處的疫癥所外,一具具瘦小的尸體被官兵抬出,他們的身上全是燒焦的痕跡。他們與整個院子一起,都化作了焦尸。
來圍觀的民眾不少,但沒有一個人上前阻止。他們只是站在院子外,遠遠的觀看,指指點點。
陶月兒雙目赤紅,雙手發(fā)抖,就算是膽小怕事,她也再忍不住。她站起身,想要沖上去,可還沒邁開步子,就被花伶拉住了:“你想去送死嗎?”
“難道你可以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被帶走?!”
“他們已經(jīng)死了。入土為安才是最好的結局,那些官兵會妥善處置他們的尸體?!币驗槎际堑昧艘甙Y的孩子,必須深埋,故而也不必擔心他們會曝尸荒野。
陶月兒看著花伶,將自己的手抽離了好幾次,但他固執(zhí)地握著自己的手腕,她動彈不得。
花伶是打定主意不讓她管他們了。
陶月兒沉默地看著,等那些小孩被一個個抬走后,才道:“為什么你這樣冷血?”
“我怎么了?”花伶回望陶月兒,眼中無波無瀾。
陶月兒:“有時候我真看不懂你。不,或許說我根本就沒看懂過你?!?p> 花伶?zhèn)阮^看著陶月兒,等著她繼續(xù)往下說。
他清冷淡然的眸子落在陶月兒眼里,她內(nèi)心一頓,有些說不下去。
誠如花伶所說,那些孩子命不久矣,入土為安是結局,但一想起那些陡然之間葬身火海的孩子是自己相濡以沫數(shù)月之人,內(nèi)心又止不住的難過。
陶月兒問道:“你剛剛回去,是為了這本食譜?”
花伶頷首:“是?!?p> “你為了救一本食譜都能不顧自己性命,看到朝夕相伴的孩子的尸體卻可以無動于衷?!他們剛剛還是活生生的人,現(xiàn)在一個二個全都化作了焦土,你于心何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