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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亂世之傾國權(quán)臣——高澄傳

第二十四章:晴空一鶴排云上(上)

  靜得一點(diǎn)聲音都沒有。

  宇文泰匍匐于地,什么都看不到。只知道皇帝就立于他身前。

  元修靜立一刻,他俯身伸臂扶住了宇文泰的左臂,將他從地上扶起來。

  宇文泰心里驚訝,他能感覺得到,皇帝必定力大無敵。他被扶著慢慢起來,站起身,抬起頭,看了看皇帝元修。他也曾是躍馬彎弓的鮮卑男子,他也曾經(jīng)胸懷天下,究竟是怎樣才變成了今天這樣呢?

  元修扶起宇文泰,轉(zhuǎn)身背對著他,慢慢踱了幾步,然后再次轉(zhuǎn)過身來看著他。他忽然抽出身上佩劍,指著宇文泰,“駙馬都尉可曾帶劍來?”

  宇文泰這才注意到皇帝腰間佩劍。也許這劍并不能有什么實(shí)際用途,但是卻悄然無聲地訴說了元修的心事。

  “臣不敢?guī)Π葜]天子。”宇文泰從容答道,坦然直視天子。

  “孤的劍鋒利否?”元修目中霸氣盡顯。

  “天子劍,平天下,自然鋒利無匹?!庇钗奶┐缴系⑿ΑK€未見過皇帝如此一面,還有天子氣。

  元修向上伸直左臂,寬大的袖子垂下去,他又慢慢將左臂彎曲降下,猛然舉劍向腕上一劃,頓時血流如注。

  “陛下!”宇文泰赫然一驚,待要上前,卻被元修制止了。宇文泰蹙眉道,“陛下何以自傷?”

  “孤以此明志。愿與將軍和賀拔岳大行臺誓同一心,共除****?!痹廾嫔蠄?jiān)定毅然?!皩④姼液凸鹿餐耸膯??”元修反手將劍遞向宇文泰。

  宇文泰毫不猶疑,立刻接劍,也向臂上用力一割。衣衫破損處也同樣血流如注。宇文泰跪地指天而誓,“臣宇文泰以此血為誓,臣是鮮卑子,當(dāng)復(fù)興鮮卑霸業(yè),以蒼生為念,扶社稷、定邦國。以此身為奠,一統(tǒng)天下、開創(chuàng)盛世。”

  “孤若負(fù)了將軍,身死國滅?!痹拗倍⒅钗奶?p>  “臣以命報效,若違誓,家破族滅?!庇钗奶┮а赖?。

  兩人對視片刻,元修忽然仰天大笑。

  天近午末未初,正當(dāng)麗日高照。恰似一世里繁華過后,漸變喧鬧為安靜。

  驃騎將軍府安靜如常,看不出任何異樣。唯一不同的是長公主元玉英,今日既不舞劍,也未作歌,只是靜立于內(nèi)院寢居處的庭院里,看著處處綠樹濃蔭沉思。

  長公主的侍女南喬輕輕推開了小院的木門,急趨而來,行色匆匆間已是憂思滿面。

  元玉英聽到聲音,抬頭時看到了南喬,仍靜靜立于原地等候,并未說話。

  “殿下,”南喬倒急喚一聲,等走近了又急道,“府門外頭大丞相的人越來越多,都是素衣便服,看似閑散無事不相干的路人,實(shí)則都盯著我們府里。”

  元玉英倒沒有特別意外,只嘆道,“果然不出我所料??磥泶筘┫喽ㄈ皇遣辉敢夥艑④娀亻L安去。既然如此,便只有以命相搏了。”

  “殿下……”看元玉英如此決絕,南喬剛想勸什么,忽然聽到院門又被緩緩?fù)崎_了,便立刻住了口。

  主奴二人遁聲一瞧,原來是宇文泰。宇文泰也見她們在樹蔭下似是密語,便不動聲色地緩緩而來。南喬先行了禮,叫了一聲“郎主。”

  元玉英迎上來,坦然直言道,“夫君必是已和主上面辭。此事宜早不宜遲,不如今日就啟程回長安去。”

  宇文泰蹙了眉,沒說話。府門外頭的情形他也知道。以往大丞相的人就在府門外頭,怕是府內(nèi)也有耳目。這些日子以來,外頭的人越來越多,也越盯越緊。如何才能順利脫身,又不至于真正和大丞相日后無法相見,這是個不好權(quán)衡的問題。

  “夫君還有何慮?”元玉英見宇文泰蹙眉不語,心里便不暢快。她是直來直去的人,未必?zé)o謀,卻心直口快?!凹热恢魃弦言蕼?zhǔn)夫君回長安,還有誰敢違旨阻擋?”

  宇文泰倒心里豁然一亮。這話很有道理?;实垡延惺ッ?,就算是高歡,也不能公然違旨。若實(shí)在要不肯放,便也只能以硬碰硬了。想想也覺得自己顧慮太多,反失了果斷。

  宇文泰便笑道,“賢妻所言極是。只是此刻便要啟程,隨從仆役、一應(yīng)攜帶,還請賢妻多多費(fèi)心。”

  宇文泰想著,畢竟是長公主離京,恐怕人或物都極繁復(fù),怕一時不能得。因此才請公主自便。

  元玉英笑道,“將軍只一身,妾也一身而已,何必被俗物所累,不如輕車快馬,千里就下,倒也快哉。”

  宇文泰一怔,便訝然一笑。真是又一個出乎意料,但心里欣慰至極。他唇上微笑,走近元玉英,沒再多說什么,只是伸手極輕柔地?fù)崃藫嵩裼⒌聂W發(fā)。

  驃騎將軍府門口的人都是后將軍孫騰奉大丞相高歡之命派來的。而此時他們已是盲然無措。孫騰將軍所命,若見公主和駙馬都尉遠(yuǎn)行,一定阻攔,及時回報。可是眼前所見卻并不如此。

  不錯,長公主和駙馬都尉是并行而出。但只攜三、五隨侍,并無輜重車隊(duì),快馬而去,不像是長行的樣子。而且時已過未,日影偏落,眼見得天黑下來,只以為去去便回了。

  然而一直到天黑透了還未見長公主和驃騎將軍回來。此時方覺不妙。恰孫騰親至,親信回稟。

  孫騰細(xì)問之下,方怒道,“速速派人去追?!庇众s緊命人去回稟大丞相。待剛要去,孫騰又急呼止,加了一句,“一并報于世子、高侍中?!?p>  大丞相府上漏夜秉燭。孫騰先時已派親信來回報,此時怕大丞相高歡還有吩咐便隨后親自轉(zhuǎn)來。腳步匆匆之際,不忘問渤海王府里的仆役,“世子、高侍中可也在?”

  仆役詫異道,“將軍不知嗎?世子并未在府中,今日一早就出城圍獵去了?!?p>  孫騰沒說話,心里暗想,世子究竟年幼,貪玩,這個時候居然還有心情出城圍獵。

  夏夜里,此時此刻,月光燦爛,星斗滿天。驃騎將軍宇文泰和長公主元玉英縱馬奔馳,已經(jīng)離開都城洛陽往西去了上百里。前面一條大河,河水滔天,宇文泰命在河邊暫停。

  因?yàn)楹翢o準(zhǔn)備時間,當(dāng)初只想著脫身尚且不易,所以根本沒想到遇河而無橋該怎么過去。

  宇文泰仔細(xì)瞧了瞧。長公主元玉英雖然尚武,但畢竟是閨門中的女子,馳馬上百里,跟得上已經(jīng)難得,此時早就是發(fā)亂氣喘,有些力不從心了。而此河不是小河,無大船斷斷過不去。所以不如在此稍作停息,從長計議。

  于是一邊命人去找渡口,看看有沒有船;一邊又命人去找附近有沒有人家,可有擺渡者。

  宇文泰思慮周詳,妥善安排之際,一眼看到長公主元玉英倒并沒有一點(diǎn)焦慮、憂思,反倒極興奮地立于星空下的河邊,向彼岸眺望。宇文泰安排好了,走到元玉英身邊。

  “殿下要去國都,至異鄉(xiāng),心中一點(diǎn)不惆悵嗎?”他瞧著元玉英,心里總想著,不知道她還有多少是他所不知的。

  “夫君去哪兒,我便跟從,哪怕天涯海角?!痹裼?cè)身轉(zhuǎn)頭看著宇文泰,“更何況夫君要扶社稷,濟(jì)帝室之危難?!?p>  宇文泰緩緩踱開幾步,面向著滔滔河水,一眼望不到河的那一邊,波濤盡在腳下。夜風(fēng)輕快,拂面而過,他心里從來沒有過的清爽。

  “長安秋色甚美,殿下必不致失望?!庇钗奶┐竭呂⑿?,淡淡一句。

  “是秋色美,還是人美?”元玉英笑問道。

  宇文泰訝然回頭。

  “夫君不必瞞我?!痹裼⑿Φ煤艿欢?。他一剎之間忽然覺得距離她好遠(yuǎn)。

  月中桂子,枕上潮頭,上一個秋天曾經(jīng)怎樣?宇文泰微微皺了眉。

  元玉英笑容淡去。她原本玩笑,誰知他竟是如此敏感。

  宇文泰有些掩飾般地轉(zhuǎn)回頭去,仍然看著腳下大河。元玉英走到他身邊,忽然“唰”地一聲抽出腰間佩劍。宇文泰聞聲不動,片刻慢慢轉(zhuǎn)身來,面對元玉英,看著她,從容問道,“怎么,殿下要?dú)⑽遥俊?p>  此時日已漸升,兩個人都感受得到身側(cè)的朝陽在破曉的一刻將尚且微弱的亮光投入到大地上。宇文泰目中神秘莫測,但元玉英昂然直視。她忽然右臂用力將手中劍投出。接著便是細(xì)弱的慘叫聲。

  兩人一同轉(zhuǎn)頭去看,只見一只小狐貍被劍所傷,滿身是血,正哀哀嘶鳴。

  “我不會取它性命?!痹裼⒗事暤?。

  宇文泰不得不再看著她,這對于他來說又是一次驚訝。

  “你是我的?!痹裼⒑敛换乇堋?p>  宇文泰還未說話,猛然聽到急急如驟雨的馬蹄聲傳來。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重。心里便知事情有變,兩個一同向遠(yuǎn)處眺望。果然,大片的騎兵已經(jīng)如烏云般壓上來了。

沅汰原創(chuàng)

此時的長公主元玉英多么率真任性,想想后面寫到下一部的時候,真可感嘆世事如棋,一局之間變幻天下風(fēng)云。人在其中又有多么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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