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大相國寺,趙君悅急急抽走了手。已經(jīng)讓他牽了太久,何況佛門凈地。
徐子儀小小失落。不過,還是正事要緊。
很快便找到了撿到荷包的小和尚。
一問何時撿到的,確實是在昨天。
徐子儀特意問了小和尚:“什么樣子的荷包?”
“繡了大雁。白色的大雁,在灰藍(lán)天空的金陽下翱翔?!?p> “大白雁啊。確定嗎?”
小和尚很肯定地說:“嗯。大白雁是沒錯的?!?p> 兩人離開大相國寺。
馬車上,徐子儀仍在思索大白雁的事情。
沉默中,徐子儀的暗自咕噥,讓趙君悅先開了口:“怎么啦?大白雁很奇怪嗎?”
“嗯。女孩子家怎么可能用大白雁呢?”
“可是晏夫人夫家姓,讀音一致呢。”
“那才奇怪。若是女子,難道不該用燕子么?”
“嗯……這個,很重要嗎?”
“任何蹊蹺之處,必有其中緣故。這是重要證物,值得推敲一下?;蛟S,正是對方的畫蛇添足而露出了馬腳?!?p> 徐子儀再想了想,問趙君悅道,
“能請趙小郡主讓手下在城中找一下這種圖案的荷包嗎?看看到底是怎么樣的人在售賣,以及更重要的是,到底怎么樣的人買了?!?p> “為什么不是自己繡的呢?”
“一來,讓小和尚撿到荷包有一些多余,更似一處閑筆;二來,時間上來不及。你想,如果晏夫人在時間上作假,為何不是我們出發(fā)當(dāng)夜呢?那天,我們找出了曹江的馬腳,他措手不及,又當(dāng)夜讓一女子回宅中取賬簿。除此以外,止不準(zhǔn)還有什么別的安排,哪還有功夫連夜繡制荷包呢?”
“如果,本來就身攜如此荷包呢?”
徐子儀垂頭靜靜再思索了少許:“那就更可疑了……大白雁……是遼國或蒙古人所崇尚的……而像晏夫人這樣尋常人家的漢女子,怎么想都應(yīng)該是繡燕子才對。
“若是晏夫人有偽造不在場時間的細(xì)膩心思,又怎么會在這種地方落下馬腳呢?雖然確實不一定,卻是我們可以在三堂會審時問訊的關(guān)鍵點之一。很可能讓對方露出更多破綻?!?p> 趙君悅望著靜思的徐子儀,心中不免喜悅:徐令君愿意和我這些,是不是也對我產(chǎn)生了信任呢?他說,信任有兩個緯度。一個對行為,一個對能力。現(xiàn)在是不是既相信我和他站在一起,也相信我可以跟上他的節(jié)奏,成為他的助力呢?
兩人先回了靖王府,等趙君悅換一套裝扮。再到晏夫人所提到了另一個地方——燕留館。
不過,這地方顯然并非聽雨樓這種清雅閑地。
趙君悅蹙眉。
她有些擔(dān)心這種地方都有人喊著“徐令君~”“徐令君呀~”“怎么好久不見!”之類的話。
所幸,里面姑娘見了徐子儀,都是驚異神色,不自覺地掩嘴欣賞。
這里的姑娘們眼睛會吃人,一則財色,一則男色。
而現(xiàn)在的趙君悅則是三年前殿試科考的行頭,簡素得很,不比徐子儀貴氣大方??上鄬Φ?,姑娘們見到她,更多三分迷戀,少三分貪圖。
“這兩位公子,是第一次來燕留館嗎?”
“是。我是身兼大理寺卿的徐肅,來這里查案。煩請掌柜和賬房所有人出來?!?p> 鴇母愣了愣:“公子莫非是徐令君?”
“正是?!?p> “姑娘們!徐令君大駕光臨,快來迎接啊~”
只見一群鶯鶯燕燕、柳綠花紅地圍上來,只怕是早就迫不及待了,現(xiàn)在得知竟是大貴客,不得趕緊?
趙君悅第一次見這樣的陣仗,不覺笑逐顏開:“徐令君,這回可讓小人漲見識了呢!”
徐子儀心想:小可愛,你就不能好好的!
不想與眼前這些女子糾纏,徐子儀大聲道:“本官事務(wù)繁忙,你們陪著這位公子就好?!?p> 趙君悅一想壞了!我成替身了!
只見姑娘們早已覬覦趙君悅的美貌,一下就擁了上去。
趙君悅簡直是被姑娘們摟到了座位上。
一群香艷女子給她掐胳膊揉腿,香粉氣撲鼻,眉眼貼得太緊,氣聲都躥到耳朵里。
難怪那么多男人對此處流連忘返!這滿眼美貌女子,白花花的一片片迷離肌膚被七彩綾羅裹成無數(shù)小可人兒……
小郡主心想,反正徐子儀買單,她就好好享受一下。
“有什么好酒嗎?小菜來幾碟~”
“好嘞!”
趙君悅眉眼中透著霜花般的美艷,垂鬢飄飄如畫,悠然一個眨眼便把姑娘們電得腿軟、身酥、心化了。
不要錢了!不要錢了!求公子把我納回家當(dāng)小妾吧?。?!——燕留館的姑娘們瘋了。
等兩刻鐘后,徐子儀再出來的時候,只見大廳里無論男女,都圍著趴著桌上聽趙君悅講著不知是杜撰還是親身經(jīng)歷的軍旅生活。
徐子儀也倚在柱子邊上聽她說。
北征烏桓王的情景從趙君悅口中說出,宛如親臨那荒山曠野之上,與狡猾的敵軍斗智斗勇。突如其來的夜襲在靖王早已準(zhǔn)備好的伏兵反擊之下,烏桓王軍潰不成軍。
油火硝石點起大地星芒,在夜空下宋軍一往無前,截斷了烏桓與契丹的關(guān)鍵要道,徹底敵國掐滅了雙方夾擊北境的野心。
掌聲雷動。
燕留館中無論男女,都?xì)g喜雀躍,男子們欽佩靖王軍的嚴(yán)明勇武,女子們傾慕她言談中的尖銳凜冽。
唯有徐子儀目光溫柔——小可愛曾經(jīng)歷過的一切,有多少是在這輝煌戰(zhàn)功之下,不被提及的艱辛凄苦呢?若不是這樣,她又為何膽敢冒欺君之罪,女扮男裝參加科考,呈上犀利的《邊關(guān)策》呢?我不過是炸了斷龍崖這么一遭,便體會到真正的民間。而她,卻生來便在那塵世之中……她也像我一樣挨過餓嗎?也像我一樣追敵于千里之外嗎?當(dāng)然……顯然……
“走吧?!?p> “嗯?!?p> 徐子儀留下兩錠黃金,便帶著趙君悅離開。
此時,鴇母與幾個男女追出,硬是把黃金還給了徐子儀。
鴇母諂笑中帶了幾分真情在:“徐令君,趙公子!只求你們多來,我們這兒隨時恭候呢。今天不能收你錢。你瞧瞧,趙公子講上這么一段,恩客打賞無數(shù),我只求趙公子下次再來。”
這諂媚反而不真了。人多少有些不愿說的故事。她恐怕也是。從遙遠(yuǎn)邊關(guān),輾轉(zhuǎn)而來,歷經(jīng)人間蒼茫與虛華之后的神態(tài)。
趙君悅想著,笑了笑接過那兩錠黃金說:“好。有空再來。這錢徐令君看不上,我替他收著。”畢竟我窮。
徐子儀只想著:小可愛,我的就是你的。你缺錢問我要不就得了。
兩人上了馬車,多是沉默。
“我們還得去一次異人館??纯从袥]有誰接觸過仆固坤?!?p> “嗯~聽你的?!?p> 徐子儀知道,她還沒從剛才的氛圍中出來,所以也不急著問他案情的事情。
就這么,兩人難得默契地并排坐著。
趙君悅望著窗外,讓徐子儀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不過,若是旁人看到,稍微有那么點斷袖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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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我沒暴露女兒身,你會不會好上男風(fēng)?” “那么大的男風(fēng)嗎?” “……徐子儀!你湊不要——唔!!” “……煙花泉里,你撲倒我狂哭那次,還能藏得住她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