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令君……我是個罪人。”
“是嗎……”徐子儀深沉的面容下,并不甘心于這樣的結果,“可是,你想過青如小姐希望你如何活下去嗎?你想過你的家人希望你怎么活下去嗎?或許,你曾想犯下罪行,可是,你不是被原諒了嗎?”
“原諒?”
“青如小姐,她之所以選擇自殺,不就是為了讓你好好活下去嗎?”
“活下去?”
“嗯。不要辜負青如小姐的自我犧牲。真要贖罪就好好活下去?!?p> “小姐……小姐……”
淚已流過無數次。
卸下手腕和腳踝上的枷鎖,卻很難卸下人心的枷鎖。
張嬸走出刑部,天光明媚如此,像是能洗刷她心中承受的罪惡似的。
可她卻放不下。
她卻是聽從了細作之言,盡管徐令君為她擋下了質疑。可她確實被人利用了,害死了她家小姐。
張嬸家在不起眼的京中巷口。
她也決定讓自己不起眼地回到家里。
她悶著頭走著,希望就這樣沖回到家里,安全地躲起來,不要遇到任何人。
只是,所有知道這件事情的街坊鄰居并沒有如她所愿。
“張奶奶!”
“???小翠?”
“張嬸。”
“張嬸!”
“張大姐!”
你們……
張嬸抬起頭,所有的街坊鄰居都在等著她,排到了老遠。
“張嬸!趙小郡主是你什么人啊,竟然親自帶人來護衛(wèi)你家?”
“張嬸……我想問……那個……那個、徐令君……他真是京城第一美男子啊?”
“啊呀,君蘭!徐令君上午來過啊,怎么,你沒見著啊?”
“沒啊……我去買菜了……好可惜……”
“張嬸,后來有沒有抓住兇犯?。俊?p> “問這些干嘛!真相大白才最重要??!”
“是啊是啊!張嬸差點被壞人誣陷了!還好有徐令君!”
你們……
張嬸眼淚在眼眶里打著轉。
明明是我……明明是我??!是我害死了小姐??!是我差點想親手殺了小姐?。?!
【青如小姐,她之所以選擇自殺,不就是為了讓你好好活下去嗎?】
【嗯。不要辜負青如小姐的自我犧牲。真要贖罪就好好活下去?!?p> 【張媽,迷暈我,然后給我一個了斷吧。就當我是自殺就好了。你要好好活下去?!?p> 徐子儀和司馬青如的話回蕩在張嬸的腦海中,讓她把想要把自己一切邪念都袒露出來的心思,被緊緊地鎖在心里。
徐令君……你和林郎中,在這個方面倒是很像……他可以為了調查幕后黑手而將罪名強加在我頭上,而你卻可以為了讓我好好活下去,如青如小姐所愿,如世間一切在乎我的人所愿,好好活下去……明知我有通敵之嫌,卻放我一條生路……
如果林郎中是閻王,徐令君,你便是神佛……
“張嬸?沒事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張嬸別哭??!青如小姐人死不能復生——”
“閉嘴啦!!哪壺不開提哪壺??!張嬸,你要搬去別處嗎?”
張嬸擦了擦眼淚,說:“是的。我要遠離這里了,和兒子一家一起重新開始生活?!?p> “要保重啊?!?p> “保重??!張嬸!”
“謝謝……謝謝!”
回到家時,見到兒子,兩人相擁而泣。
這一夜很寧靜。
守在門口的靖王龍衛(wèi),讓任何心懷歹意之人都不敢冒犯。
次日,是初夏時雨,淅淅瀝瀝。
徐子儀喜歡在馬車里聽雨聲。
趙君悅也喜歡雨,小時候是在大帳底下,聽那雨打油布的聲響,和現在很不一樣。
車廂里,兩人斜對面坐著。
只是,多了一個恬辭。
這是趙君悅故意為之。她擔心自己又一次和徐子儀坐一架馬車,會有些尷尬,也或許會有些脫離預期的發(fā)展。
徐子儀也沒什么尷尬的,只要和趙君悅在一輛車上,就已經是很滿足的事情了。他喜歡時不時看看她的側臉倚在軟枕上,偶爾還帶著笑容,看車窗外的風景。
在這個時候,徐子儀就會覺得,答應護送張嬸一家遷居,真是一個最棒的決定了。
大理寺的公務或許會落下吧……不過,他已經處理了大多數大理寺積存多日的案卷了。也算對得起官家和百姓。
現在可是他的休假時間。趁此機會,好好看看他喜歡了好久的小可愛。
所以,這里最不自在的就是恬辭了。
徐子儀對這位小丫鬟投過兩次感謝的溫暖眼神,可她實在不敢對視。
徐子儀長得也太好看了!
他若是成為靖王府的郡馬,就是日日月月共處著了,恬辭還會害怕看到他……因為……她覺著……欣賞郡馬的美貌,就有種對不起小郡主的意味在里面。
一行車馬就這么趕路,從清晨到午后,趙君悅感覺光陰在指尖靜靜流逝,卻美妙無比。不再孤單,只有對未來的小小期盼。非常偶爾地,她也會回望徐子儀,迎接她的是溫暖的目光。
徐令君,你的目光為何時而溫柔似水,時而卻如萬古冰寒?
【等你真當了少夫人再說】
與張嬸一家一起吃飯,徐子儀為她推薦給許州的朋友家做短工。可她的兒子不讓,希望母親在家休養(yǎng),她兒子是手藝不錯的木匠,聽說許州缺木匠,他可以養(yǎng)活整個家里。
張嬸的孫女喜歡趙君悅,以為她是仙女下凡。
——她本來就是。
徐子儀就靜靜看著她們玩耍。
等她們玩累了,小女孩就上了他與趙君悅的馬車,在小可愛的懷里睡得正酣。而小可愛呢,正用纖白手指梳著小女孩的頭,腳邊還趴著一只小黃狗,正與它的主人一起甜睡。
不知多久,她也倦著合上了雙眼。
——趙君悅,
——你可知你的一個回眸,讓我二十未娶。
——你可知你的一次劫難,讓我打破家規(guī)。
——你可知你的一生所愿,讓我入世封相。
——可我只想與你對酒當歌,人生幾何……
徐子儀癡癡地望著趙君悅的睡顏,不知天色漸黃。
到了許州境內,又走了幾里,至關圣帝廟前。
“仁宗皇帝尊崇關圣帝君,故此設廟。廟后群山,凝聚靈氣。山壁之中,有山道一線天,入群山中,則豁然開朗,世外桃源便是此處。仙壺天,便是此處?!?p> 【仙壺天】
徐子儀一行走近,就聽著有導游引了不少人正在游覽此處。
“怎么那么多人?”趙君悅惺忪雙眼。
“仙壺天。之前不少名門豪族遷居里處,因為里面有一片沃土,四周卻是絕壁,上通天際,下走清流,所以稱之為仙壺天?!?p> “徐令君知道得真多?!?p> “不知為何,近兩年,京中多有人議論起仙壺天。有不少名流商賈遷居此處,體驗隱居之樂趣。不過,這種地方……不就是個天然的死胡同嗎?”
“徐令君,那么閑情逸致的地方,在你嘴里就變味了。”
“沒辦法。我等磨竭座就是如此。”
“嗯?那豈不是和蘇大學士一個星座?”
“是沒錯啦。蘇大學士……子瞻兄剛回京考取學士,你怎么消息那么靈通?”
趙君悅一笑,瞥了徐子儀一眼,迅速地閃躲開,唇角微揚,是徐子儀從未見過的機靈又欣喜的模樣。
徐子儀臉色一沉:“你是我的?!?p> “哈?你說什么呢?”
“你是我的?!?p> “不不不,雖然我喜歡蘇大學士的文章,但也沒想過作他的填房呀!也……也沒有要他入贅啊……你想什么呢?”
徐子儀只覺揪心。
原來,小可愛那些兇兇的小表情和冷御的語氣……就是在這種心情下呀……
這么一想,徐子儀就有些高興起來了。
小牛奶呀
時值王弗新喪,蘇軾回京考取學士院。 王弗便是《十年生死兩茫?!返呐鹘?。只是此詞是在本章的十多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