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清回到凌府時,天色完全暗了下來。
馬車停在凌府東側(cè)門,離她居住的月滿西樓最近。
徐大正跳下馬車,走到門前,輕敲短三聲,長兩聲。不多一會,有人從內(nèi)向外的將門打了開來。
走出來一位半頭白發(fā)的大娘,她視線直接越過徐大正,停在在馬車上準(zhǔn)備下車的凌清身上:“姑娘?!?p> 這一喊伴著淚水,嗓音都跟著啞了起來。
凌清抬頭,笑應(yīng)道:“奶娘?!?p> 她剛想上前投進(jìn)奶娘金花的懷抱,突的想起身后還背著小乞丐,急忙地剎住腳步。
當(dāng)時,凌清第一時間聯(lián)想到,這個小乞丐橫在大街上,會不會是另一場戲碼。即使有懷疑,在后來,她還是沒有不管。
先簡單的處理了一下小乞丐身上的傷口,還給他留了一些糕點(diǎn)和銀兩。
就在凌清轉(zhuǎn)身離開的時候,小乞丐醒了,含淚問道:“大姑娘,是你回來了嗎?”
然后,就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
金花也發(fā)現(xiàn)凌清背上的人,收斂了情緒,警惕的瞄了附近幾眼,便拉著凌清進(jìn)了府。
一路上,兩人無言。
直到進(jìn)了月滿西樓,凌清將小乞丐放到矮榻上,金花才忍不住擁凌清入懷,哭的老淚縱橫。
“奶娘,我回來了你要高興才是,怎么哭起來了?”凌清興喜,奶娘還是以前的那個奶娘。
她輕輕拍了拍金花,有些佝僂的背:“乖,我一身汗味,先讓我沐個浴好不好?”
金花被凌清的話逗笑了,趕忙松手,推著她去了屏風(fēng)后面,那里早就備好了熱水。
金花記得,凌清沐浴不需要人伺候,便退了出來,幫著竹心給小乞丐重新處理傷口。
凌清心里裝著事,三下五除二就洗完了,出來的時候,小乞丐已經(jīng)被擦洗干凈,穿著中衣的他顯露出瘦骨嶙峋的身材。
一眼看去,就是個八九歲的孩童,臉上還有擦傷和淤青。
此時,正睡的熟。
“竹心,你們幾個趕緊去梳洗一番,早些睡了?!绷枨遛D(zhuǎn)頭對金花說:“奶娘,你跟我一塊去攬舟院。”
竹心知道自家的姑娘是什么性子,也就應(yīng)下來,去向其她人傳達(dá)了。
凌清走在金花前頭,沉默著一邊走一邊打量除卻不變的月滿西樓、隔壁凌澤的竹林深院,其它庭院都變了個樣。
在淺淡的月色下,景色不再是古樸典雅,而是花里胡哨。
在這大冬天里,嫣紅牡丹盛放的景色,沒有錢是萬萬不能辦到的。
“奶娘,爹爹他......”凌清打破了沉默。
“姑娘放心,老爺?shù)纳眢w還能撐得住?!苯鸹ㄖ雷约夜媚镆呀?jīng)知道所有事情了,她掩飾住情緒,將目前最需要應(yīng)付的事情,悄聲說了出來:“倒是繼夫人那邊,姑娘千萬要小心?!?p> 凌清神色沉了下來。
本來她是打算從大門進(jìn)府,想要看看繼母蔣情和繼妹凌晗到底想玩什么花樣,卻因為碰上了小乞丐,才會臨時改變主意。
“奶娘,今天府里有發(fā)生什么事情嗎?”
金花點(diǎn)頭,娓娓道來今日發(fā)生的事。
她從早上收到梅心飛鴿回來的信箋后,就叫人盯緊蔣情那邊。果不其然,本來安靜的凌府,從凌晗哭著回府后,就躁動起來了。
不過一個時辰后,外頭就有人來稟告,說七日后繼夫人要舉辦賞花宴,請了城里所有未嫁的姑娘來府做客,所以這幾晚都不來照看城主了。
蔣情一直都有想要辦宴會的想法,沒想到突然就定在七日后。金花猜想,這一定和凌清要回來的事有關(guān)。
直到守城兵一路高歌送來消息,說凌清二姑娘回來了,金花才明白的七七八八。這蔣情是想搶了‘大姑娘’頭銜,還順道舉辦宴會讓全城的人記起來,四年前那些子虛烏有的流言蜚語!
金花一臉氣憤,真是可惡至極!
凌清冷笑了起來。
“姑娘,不止這個!”金花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臉惱怒道:“守城兵傳回消息后,繼夫人便帶著一眾家仆,齊齊到大門口等著你回來,還說了許多興奮到不能自已的話。”
“她可是個兩面三刀的人,拉著一幫人去大門口等你,等到你了,鄰里都會說姑娘你命真好,有個好繼母,那繼夫人的名聲就更好了;若是等不到,就會說你不尊長輩,目中無人,更坐實那些流言蜚語!”
金花急了起來,原地踱了兩步:“她這是給姑娘一個下馬威呢!接不接都會讓姑娘難堪。而姑娘又恰好不接,更中她下懷!那七日后什么賞花宴,姑娘去不去都會成了眾矢之的。”
“姑娘,那是鴻門宴啊!”
古往今來,權(quán)貴舉辦的那些宴會,不是琴棋書畫表演,就是載歌載舞。
目的就一個,男女相看。
凌清她不感興趣,也沒那個心思要把在場的人虐的體無完膚。
所以要成為眾矢之的還是全城矚目,她一點(diǎn)都在意:“那就先讓她高興高興唄!”
金花見凌清一副不在意的模樣,焦慮道:“姑娘,名聲對一個姑娘家來說重于性命!被她這樣一壞,姑娘以后可怎么找個好人家?!”
凌清一臉懵。
從一出生起她就打定主意,清心寡欲活到死,可不想在這個男權(quán)社會里惹情債,當(dāng)一輩子牢籠里的金絲雀。
不過這些話,她是不能說出來的,因為古人和現(xiàn)代人無法溝通。
“奶娘,我想看爹爹,趕緊帶我去,好不好嘛!”凌清只能撒嬌,轉(zhuǎn)開話題。
而金花,最受不住凌清這個又甜又乖的模樣,終是嘆了一聲,語氣軟了下來,怪嗔道:“姑娘!”
凌清咧嘴笑了,挽住金花的手臂:“快走吧!快走吧!”
攬舟院。
庭內(nèi)樹影婆娑。
樹旁的假山下,池水潺潺流動。
池塘邊的屋子,屋門敞開著,里面燭光幽幽。
凌清的眼里,只有那些感受不到溫度的燭光。她健步如飛,踏進(jìn)屋子的那刻,卻頓住了。
只見凌承天半躺在矮榻上,睜著眼睛。看到凌清的剎那,雙唇慢慢彎起,眸里都是盼著她再走近一點(diǎn)。
他想看清楚,他的女兒長的有多可愛。
凌清迎著那雙炙熱的目光走了過去,坐在踏板上:“老頭。”
“叫爹爹。”凌承天笑著。
“老頭?!?p> “嘖!”
“爹爹。”凌清咧嘴一笑,伸手握住凌承天那只如枯木般的手:“你瞞了你女兒那么多年,良心不會痛嗎?”
凌承天被凌清質(zhì)問的神情一噎,雖然早就做好準(zhǔn)備面對這一刻,但女兒不該先對爹爹撒嬌賣萌嗎?怎么和預(yù)想的不一樣了?!
“清兒,乖...”
“你把什么好東西都給了我和哥哥,還將我們都送走,不就是想要一個人承擔(dān)下所有嘛!”凌清打斷凌承天想要轉(zhuǎn)開話題的機(jī)會,又道:“我告訴你,凌老頭,今天我凌清回來了,就不走了!”
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