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當申薇的哥哥申承因胃癌過世后,申薇就此孑然一身,世上再無親人。
自那時起,原本就寡言內斂的女生,臉上更是再不見笑容。
那年,2583年,申承25歲,申薇20歲。
在申薇記憶里,父母是模糊的。小時候,他們兄妹就時常被寄養(yǎng)在親戚家,父母工作在外,很長一段時間都見不到一次面。有時候,她會在心里面想,雖然誕生在世界上是父母給予的機會,但是在毫無經濟能力的情況下生下她和哥哥,成長過程中又未能提供應有的陪伴,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是否也是他們命中的苦難。
在她6歲那年,申承帶著還有些懵懂她來到陵園,看著石頭上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告訴她,“爸爸媽媽去了很遠的地方,以后哥哥會照顧好薇薇的”。
“去了……很遠的地方嗎?沒關系……只要哥哥還在就好了。”申薇當時還小,沒有太多想法,加上父母常年不在身邊,這根斷掉的似有若無的情親線,在她看來,并沒有在她的生活里掀起太大的波瀾。后來,申薇長大了點,才明白這個很遠,到底是個什么概念。不過,那個時候,父母已經在申薇的記憶中模糊了身影。
父母去世后,申薇和申承作為直系親屬分到了大部分撫恤金,但是這筆錢不是很多,不足以支撐他們生活到成年。
當時,申承已經11歲了,有了點自己的想法,為了避免親戚的閑言碎語,在好心人的幫助下,申承和申薇開始了沒有法定監(jiān)護人的生活。
按道理,兩個小孩相依為命,他們的生活應該是灰暗而寡淡的,但是,比起妹妹申薇的沉默內斂,申承自小就是一個太陽般的少年,他早慧,對生活抱有積極與美好,正義且善良,溫潤且謙和。這樣陽光開朗的哥哥在申薇的童年里,一直充當著暖陽一樣的存在。
她還記得,小時候每次放學回家,家里都會有簡單的飯菜迎接她。有時候,申承會很晚回家,申薇問他去干什么了,申承也是給予了天衣無縫的回答,讓申薇找不到半點漏洞。
但是,申薇知道申承在偷偷地打零工,她看見了,申承在為了她,也為了這個家的生計而努力。
申承常常對她說,“薇薇,多吃點,等哥哥賺錢了,哥哥一定給你買更多好吃的”。每當聽到這句話,申薇常年古井無波的心都會涌起一陣暖意,清晰的視野也會不自覺地模糊一陣子。為此,她一直用功讀書,一步一步踩著哥哥的腳印,踉踉蹌蹌地向他靠近。
閑暇時候,申薇就會當做不知情地目送申承離開家門,然后又會倔強地默默跟著申承去工作的地方。哥哥不愿意讓她知道,申薇便當做不知道。她就這么看著哥哥忙碌的背影,在某個角落,靜靜地注視著他。
直到有一次,申承無意間發(fā)現了蹲在黑暗角落的妹妹,瘦瘦小小的,黑漆漆的眼睛就那么看著他,那一刻,申承感覺心都要化了。
被發(fā)現偷偷打工的申承拿一聲不吭的妹妹沒有辦法,也就如此,帶著妹妹一同為減輕生活負擔而努力。
在成長的路上,他們很幸運,有許多善解人意的朋友、熱心的鄰居、負責任的老師等愿意幫助他們。就這樣,兩人順順利利地抵達了成年的大門。
然而,好景不長,仿佛是兩兄妹在成長路上花光了所有的運氣一般,申承病了。
申承在大學畢業(yè)后就去了一家科技戰(zhàn)略單位擔任工程師,期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申薇并不清楚,但是,申承25歲生日那天,申薇在她哥身上看到了疲憊。她充滿正能量的哥哥,仿佛消耗了巨大的能量,在逐漸失去原有的光芒。
申薇不自覺地皺了眉頭,心里的不舒服讓她產生了無法言說的燥意,不擅長表達情緒的她頭一次直白地說出了心聲,她看申承的眼睛,告訴申承,“世界不會因為失去一個人就停止轉動,工作也一樣,因為現在的我不能分擔哥的壓力,看著哥現在的樣子,我心里很不舒服……”在申薇的心目中,申承是成長的榜樣,作為妹妹即便有不同的生存觀念,她也依舊會跟在申承身邊,展示出符合申承印象中好妹妹的形象。
申承如果是太陽,那么申薇就是那永不改變注視方向的向日葵。
她轉眼也就要大學畢業(yè)了,學習期間也會做些家教,她不希望申承因工作或生計拉垮自己的身子
那個時候,申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原本疲憊的臉上勉強重新帶上了一抹笑意,和小時候一樣,申承揉亂她的頭發(fā),“好,聽小薇的,我會照顧好自己的。”最后,還不忘調侃一句“看來,接下來我要學一學怎么在工作上摸魚了~”。
申承當時的話聽著好聽,但他當了一回騙子。
申薇再次接聽申承電話時,整個人,仿佛是靈魂被洞穿后的不可置信,疼痛蔓延四肢百骸,心都在無聲地泣血。她陽光開朗的哥哥,言行間都朝氣蓬勃的哥哥,用前所未有的溫柔嗓音和她說,“就像薇薇說的一樣,世界不會因為失去一個人就停止轉動,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我的身體情況有點糟糕,很抱歉現在才告訴你”他故作輕松“我已經將一些信息發(fā)送到了你的終端,你到時候記得查收一下,我知道薇薇是一個成熟的大姑娘了,之后的路……我相信在哥哥不在的時候,你也能過的很好……”還有一些細節(jié),申薇已經記不太清楚了。
一通電話,申薇和申承直接天人永隔。最令她無法接受的是,她連他哥最后一面都沒有見到,只能麻木地看著石碑上照片默默流淚。
參加了申承葬禮后,原本還會散發(fā)著和善微光的申薇一下子沉寂了下去。那段時間,申薇整個人都處于一種游尸狀態(tài),即便收獲了一筆不菲的賠償金,她也沒有產生半點情緒波動。
那一筆錢,通過哥哥臨終發(fā)來的信件說明可知,那是她哥生前買的保險,賠償金額足夠保證她后半輩子吃喝不愁。
還有一個,風塵仆仆、滿面風霜的男人,他說他是申承的朋友,愿意照顧她……
可惜,應該照顧她的人不在了,現在的她也不需要人照顧了。
那么多年過去了,申薇現在想想,那段時間發(fā)生的事情簡直稱得上荒誕。
俗樂舊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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