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甄英開口大姐拒親
甄英在茶館吃光了點心,又挑了些好水果揣在懷里。
甄家雖說是商戶,可胡氏看得嚴,下人都是數(shù)著頭做帽子,連甄蓮這長房長女,都得自己做針線。
甄蓮從牙縫里擠出吃食給甄英,自己的分量就短了些。
水果比點心好糊弄,雖然不怎么頂飽,卻能換換口味。
甄英滿心歡喜給姐姐送水果,卻不料大門一開,兜頭一盆冷水下來。
一個扎著紅頭花的中年婦人,坐在她大姐屋里的炕上,把那縣令府上說得是天花亂墜。
好,很好。
甄英牙都要咬碎,一把拉住不明真相的大姐,就往屋里走。
“英兒,你做什么?”
“你做什么!”
甄英關(guān)心則亂,什么都顧不上了。
好在屋里就她、大姐和媒婆。
那媒婆不認得自己,大姐也不是會亂說話的人。
啞巴開口這事兒,暫時還能瞞下去。
到了里屋,甄英這才放手。
方才力氣使得有些大,甄蓮手腕被抓紅了一片。
大姐眼眶通紅,甄英一看那雙眼,心氣兒就短了一截。
另一頭,甄蓮心中半是生氣,半是難過。
甄英治好了嗓子,不知瞞了多久,又喜又怒之下,一句重話不經(jīng)大腦就說出了口。
“你跪下?!?p> 她說的是玩笑話,即便是長姐如母,兩人都是同輩,她也斷沒有讓甄英跪下的理。
甄英卻是袍子一撩,“咚”地一下,雙膝跪地。
她兩世都在起點孤兒院長大,最知道世態(tài)炎涼。
甄蓮全心全意對她好,樁樁件件都看在眼里。
大姐為了自己,連終身幸福和尊嚴都能舍去,她一雙膝蓋,又能值幾錢銀子?
“你……”甄蓮氣急,又來拉她:“好容易治好嗓子,又得了瘋病,連人話都聽不懂了?”
“你先答應(yīng)我,不許嫁人?!?p> “你先起來,沒得折了我的壽?!闭缬⒐蛳聲r,甄蓮就往側(cè)邊避,卻見甄英膝蓋挪動,又準(zhǔn)備對著自己。
甄英身子雖然瘦小,可甄蓮也只是尋常閨秀,奈何不動她。
她知道這個妹妹吃軟不吃硬,只得也跟著跪下:“屋里什么情況,你也知道,胡氏把著中饋,我若不嫁人,去賺那點兒彩禮,你哪兒來的錢讀書?”
“你教我?!?p> 甄蓮嘆了口氣:“我算什么先生?教得了你?看看你二姐,你表姐,哪個不是文曲星的種子?你聽姐姐的,本本分分去學(xué)堂讀書,將來像三姑那樣,考到白玉京去?!?p> 她被困于四方天地,仍幻想外頭的好日子:“咱們這種不上不下的出身,最好的前程就是考出去。白玉京里何等富貴繁華,你考過去。做女官,吃皇糧,穿紅袍,戴烏紗,將來史書列傳,留個名字,讓后人都記著?!?p> 她說著說著,自己都哽咽了:“你讓世人都記著,你是甄英,甄是甄蓮的甄,英是甄英的英?!?p> 寥寥幾語,全是期待。
甄英剛要回話,甄蓮就豎起手指,貼在她嘴唇上:“你那嗓子何時治好,我也不問你;瞞我這么些日子,我也不怨你。反正不是你正經(jīng)姐姐,你有自個兒的主意,我也不來討嫌?!?p> 這話就嚴重了。甄英連連搖頭,趕緊用她那說慣了相聲的嘴皮子,把那日投井、被修士救下,服用金丹,通了經(jīng)脈等事一一講出來。
只隱瞞了自己是穿越者,和母親是被胡氏謀害這兩件事。
“整個甄家,只姐姐待我好。我不是有意瞞著你?!?p> 甄英說著,自己起來,順手扶著甄蓮,在腳凳上坐了。
她自己身強力壯的還好,甄蓮一個凡人,跪著聽了那么些話,猛地一起來,頭暈?zāi)垦J敲獠涣说摹?p> “我在甄家身份尷尬,除了姐姐,可還有人愿意聽我說話?是不是啞巴,又有什么要緊?”
甄英一邊安撫她,一邊從懷里掏出銀錢和水果:“你看,妹妹有錢,有能耐,你去當(dāng)鋪里把衣裳首飾都贖回來……”
甄蓮一開始還以為妹妹只是安撫,直到看到金燦燦的元寶,頓時嚇了一跳。連忙拉住甄英的手,擼起她袖子細細查看:“你做什么了?從哪兒賺的錢?有沒有受傷?有沒有人欺負你?”
甄英非常享受姐姐的這種關(guān)心,笑岔了氣,打了一個充滿點心甜香味兒的嗝:“你妹妹我本事大著呢,這錢來路正得很,都是干凈銀子,是我靠說書掙的。”
甄蓮先前聽到是“干凈銀子”,懸著的心才堪堪放下,又聽說是“說書掙的”,心底又是一突,一根水蔥般的手指就戳在人腦門上:“你一個女孩子家家,拋頭露面,這云縣成立有頭有臉的人家都知道你了,以后怎么嫁人?”
甄英拉開衣襟,露出里面穿著的法袍:“我是修士,一個修士紅塵歷練,攢銅錢上的人氣做法,正當(dāng)?shù)煤??!?p> 天底下修行方式千奇百怪,什么離譜的修煉法子都有。
靠著說書賺錢,來修煉,聽起來,似乎也不是很離經(jīng)叛道。
甄英一邊說著,一邊從懷里掏出本小冊來:“大姐不是要讓我讀書識字考女官嗎?都做了女官了,還考慮嫁人的事兒?姐姐莫非認為我考不中?”
“呸呸呸,我們英兒最聰明了,就是全天下的人都名落孫山,英兒也得高中?!?p> 甄英攤開手:“既然做了女官,那這小地方的人認不認得我,又有什么打緊?”
一邊說著,一邊把那本小冊翻開。
冊子上只寫了幾頁,頭幾頁,是甄蓮那些當(dāng)票上的數(shù)額,后頭總結(jié)了一下,正月前就贖回來,只需要花十兩銀子。
后頭則是這幾天甄英賣藝,進賬的數(shù)目,如今合計已經(jīng)賺了四十幾兩,還沒算那些打賞的戒指手鐲變賣后的錢。
“你會記賬?”甄蓮又驚又喜。
“天天看大姐做賬,自然而然就學(xué)會了?!闭缬⑼腥χ鴳?yīng)答。
甄蓮看著賬本。
條理分明,內(nèi)容細致,雖然記載不多,樁樁件件,足以體現(xiàn)記賬人胸中溝壑。
這可不容易。
她可是長房長女,就是缺了鍛煉,只記著自己這一房的賬目。
甄蓮稱不上笨,就是閱歷少了些。在做賬上,顯然比不過甄英,那經(jīng)過現(xiàn)代管理學(xué)和統(tǒng)計學(xué)熏陶過的腦子。
不過甄蓮想不到這么多,只感慨妹妹腦子靈光,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甄英有心顯擺,就手拿出個蘋果,靈力在指尖匯聚成刀,一圈圈把皮削成個長條。
末了,將削好的蘋果橫豎各兩刀,分作九塊兒,見甄蓮一臉艷羨,一挑眉毛:“這本事,如何?”
“自然是好的?!?p> “憑這本事,能不能進書院?”
“能,肯定能?!?p> “那你把外頭那人打發(fā)了?!闭缬⒐膺f過去,粉紅色的小舌頭一卷,就將長長的蘋果皮叼在嘴里,含混道:“我還要和胡氏那老虔婆算總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