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忠犬

　　東方云鶴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道：“可靖王府不留無用之人?！?p>　　“我會用毒，我還會殺人，我——我——”除了這兩樣，她什么也不會，她急得流出了眼淚，“殿下喜歡什么，我可以學(xué)——”

　　東方云鶴揚了揚嘴角，蹲下身捏起她的下巴，道：“本王喜歡忠犬?！?p>　　她沒有絲毫猶豫，抬起清澈的雙眸，緊緊盯著東方云鶴，道：“代玉對殿下絕對忠誠。”

　　自那之后，秦代玉就有了歸宿。

　　關(guān)于東方云鶴如何馴服賞金獵手秦代玉這件事，江湖上有不同的版本，慕容宛所知道的，是江湖上流傳最廣的版本。

　　如果說東方云鶴是利劍，那秦代玉就是刀刃上的劇毒。

　　那秦代玉攜著書本款款而來，她容顏如玉身姿綽約，眉眼所到之處，情意綿綿含情脈脈，任誰也猜不出，這么一個絕色美女，竟然是個擅長用毒的刺客。

　　慕容宛接過書后，指尖突然傳來一陣細微的疼痛，好似有螞蟻在爬，可疼痛左不過兩秒就消失了，她也并沒有放在心上。

　　東方云鶴望了她一眼，道：“三個月讀完?！?p>　　她點了點頭，突然感到一陣頭暈，東方云鶴的臉越來越模糊，不一會的功夫，他竟然有了七八個分身，慕容宛傻傻笑道：“好多個靖王——”

　　眼看就要暈倒，她抬起手，用自己殘存的意識說道：“我得回家，不然——”

　　陸衡眼疾手快，將她抱在了懷里，轉(zhuǎn)頭對東方云鶴道：“靖王殿下，慕容姑娘說要回家。”

　　東方云鶴瞥了秦代玉一眼，從陸衡懷里接過慕容宛，道：“去備馬車?！?p>　　馬車上，陸衡抓了抓腦袋，“這好好的怎就暈倒了？難不成是夜獵時受的傷還未痊愈？”

　　她為何突然暈倒，東方云鶴自然是知道的，他的好刺客，可是個擅長用毒的金牌毒手。

　　東方云鶴遲疑了一下，道：“興許是今夜太累了?！?p>　　陸衡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哦，對了，靖王殿下，夜獵的那只老虎調(diào)查清楚沒有？”

　　“十有八九是太后派人干的，這件事只能這么算了，找到證據(jù)，也不能去太后，找不到證據(jù)，更沒辦法怪她?！?p>　　“可是靖王殿下，那老虎在里邊兒，豈不是有很大概率會誤傷？”

　　東方云鶴冷哼一聲，“只要她親兒子好好活著就夠了，別人是死是活，與她何干?！?p>　　陸衡咂舌道：“想不到太后娘娘如此心狠。”

　　“她能從先帝的佳麗三千中殺出來，一定有她的手段。”東方云鶴笑了一下，“皇兄主張以文治國，不喜歡打打殺殺，這夜獵，自然是聽了太后的主意?！?p>　　“那么說，靖王殿下和慕容姑娘在一組，也是太后事先安排好的？”

　　東方云鶴抿抿唇，和慕容宛分在一組，并非太后安排，而是他派人在抽簽桶里做了馬腳，又買通了負責(zé)抽簽的奴才，這才能讓他和慕容宛分在一組。

　　但這件事若是讓陸衡知道，他又該問出一堆問題來，比如王爺是不是喜歡她呀，或者慕容宛有什么過人之處啊，等等，與其讓他生出那么多問題，倒不如堵了這個話頭。

　　“夜獵場里又沒有太后在意的人，她何必花心思在分組上？本王與她分到一組，不過是機緣巧合罷了?！?p>　　陸衡摸了摸下巴，“哦，靖王殿下說得是?！?p>　　東方云鶴想起前日皇兄召他入宮，說要給他夜獵時的賞賜，誰知皇兄一見到他，兩行熱淚刷的一下就淌下來了，皇兄小跑著走到他面前，雙手捧著他的臉，道：“是朕的錯，朕讓云鶴受苦了，幾日不見，朕的云鶴都瘦了。”

　　皇兄待他極好。

　　皇兄小時候被人下毒后，每天三頓藥，身上總有揮之不去的中藥味，其他皇子萬萬沒想到，先帝會讓這樣一個藥罐子做皇帝，所以得知東方云昭身子出了問題后，他們嘲笑他，戲弄他，東方云昭脾氣偏軟，雖然生氣，卻也無可奈何。

　　但東方云鶴不同，他的戾氣寫在臉上，只要有人惹他，他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必定要百倍奉還。

　　有人招惹東方云昭，東方云鶴就替他出頭。

　　東方云鶴記得，小時候有一次他跟太監(jiān)打架，一不小心雙雙摔倒了池塘里，染了風(fēng)寒，皇兄差走了太監(jiān)宮女，親自來照顧他，皇兄喂他喝藥，他嫌苦，怎么也不肯喝，皇兄就伸出白嫩嫩的手，拍拍他的肩膀，耐著性子哄他：“云鶴乖，云鶴把藥喝了，病就好了?！?p>　　后來嫻妃被封為皇后，東方云昭被封為太子，事情才出現(xiàn)了轉(zhuǎn)變。

　　太監(jiān)宮女以為東方云鶴是個失寵的皇子，便百般嘲弄他，東方云鶴便反過來戲弄宮女，嘲弄太監(jiān)，雖說把自己也弄得遍體鱗傷，可卻也沒吃過啞巴虧。

　　他們沒想到東方云昭會這么喜愛這個弟弟，凡事欺負過東方云鶴的宮女太監(jiān)，通通離奇失蹤，或墜井身亡，或慘死后花園。

　　先帝以為是東方云鶴的報復(fù)行為，實際上卻是東方云昭的手段。

　　東方云鶴永遠記得他們兩人并肩站在城墻上，俯瞰著整個洛城，皇兄耳鬢的碎發(fā)隨風(fēng)飄動，他說：“等我繼位了，江山分云鶴一半。”

　　他們兩個人強強聯(lián)合，雙手沾滿了鮮血，先帝的皇子，除了東方云鶴，死的死，發(fā)配的發(fā)配，到先帝將死之時，洛城中只有東方云昭與東方云鶴兩個皇子。

　　可惜，東方云昭雖然當上了皇帝，他也像個提線木偶一樣，無法自己做主，太后與宮中的宦官勾結(jié)，總想著要干預(yù)朝政。

　　東方云昭本不想答應(yīng)太后要舉辦夜獵，可東方云鶴以為，若是一味阻攔太后，反而會增加太后的警覺性，時間越長，太后黨羽的翅膀越硬，這根刺就越難剔除。

　　倒不如表面答應(yīng)，暗中處理。

　　可東方云鶴沒想到，這次夜獵差點把他的命搭上，也幸虧慕容宛良心發(fā)現(xiàn)，沒有趁人之危，解決了他的性命。

　　“靖王殿下，到了?！?p>　　馬車停穩(wěn)后，東方云鶴懷中的姑娘癡傻地笑了笑，說道：“雞腿，好多雞腿?！?p>　　陸衡半開玩笑地說道：“看她的樣子，不像是舊疾復(fù)發(fā)，倒像是中了迷幻劑。”

　　雖說是開玩笑的話，陸衡卻說得沒錯，她中得的確迷幻劑。

　　東方云鶴抿抿嘴，沒有搭話。

　　“公子？”

　　小維站在門口，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睡意昏沉的小姐，心中生出了一萬個疑惑。

　　東方云鶴只覺得眼前的姑娘有些眼熟，卻記不得在哪兒見過了，他略一頷首，道：“原本一同喝酒，不料姑娘不勝酒力，竟先醉了?！?p>　　小維皺眉道：“可小姐身上并沒有酒味?！?p>　　東方云鶴顯然沒料到一個丫鬟會當場找出破綻，他扯了扯嘴角，道：“酒樓與侯府距離尚遠，這一路顛簸，就是有酒味，也散得差不多了?！?p>　　小維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公子說的，也有些道理。”

　　“小維！小姐還沒回來嗎！”

　　小維回頭望了一眼阿雯，眨眨眼道：“小姐在公子懷里?！?p>　　阿雯差點驚掉下巴，三兩步跑過來，見小姐正攬著那公子的脖頸，嘴上一個勁兒地傻笑。

　　“麻煩公子了，只是我們家小姐是偷跑出去的，而且又尚未出閣，老爺夫人又不在家，就不請公子進來喝茶了，還望公子見諒?！卑Ⅵ┏【S使了個眼色，“公子請回吧?！?p>　　小維會意后，輕輕松松地從東方云鶴懷里接過了慕容宛。

　　三人目瞪口呆。

　　小維疑惑道：“還有什么問題嗎？”

　　阿雯搖搖頭，結(jié)巴道：“沒、沒什么，一會老爺夫人該回來了，快些進去吧?！?p>　　小維“哦”了一聲，抱著慕容宛就進了屋。

　　把小姐安頓好后，阿雯一直盯著小維看，小維起初并不在意，可阿雯盯得太緊，小維終于忍無可忍。

　　“阿雯，我臉上有什么東西嗎？”

　　阿雯急忙搖頭，愣愣地咽了口唾沫，猶豫片刻，道：“小維，你從前是做什么的？”

　　“偷小孩的?！?p>　　“偷、偷小孩？”

　　小維一本正經(jīng)地點了點頭，“人販子要我?guī)退敌『?，偷不到就要打我一頓?！?p>　　“所以，你就幫他了？”

　　“沒，”小維目光有些呆滯，“他教給我偷小孩的辦法，我就裝傻，但他脾氣暴躁，我裝傻也會被他打，后來他就親自給我示范，他偷一個，我放一個，時間一長，他手下就只有我一個孩子了?！?p>　　阿雯緊皺眉頭，坐到小維身邊默默握住了她的手。

　　“他打人好疼，后來有人告訴我，只要變強壯了就不會感到疼了，我就偷偷鍛煉身體，練了一身肌肉，他知道后，一天沒給我飯吃，第二天就把我拉到街上賣了?！?p>　　阿雯聽得眼眶濕潤，熱乎乎的手捂住她的手，說道：“小維，以后咱們倆就是好姐妹了，誰要敢欺負你，你就告訴我，我替你還回去?！?p>　　小維臉上露出了難得的笑容，道：“好?！?p>　　慕容宛醒來時，頭痛欲裂，像是有股力量想要從她的腦袋里沖出來，關(guān)于自己如何回到侯府，又如何換好衣服躺在床上這些事，她一點也記不得了。

　　或許她根本就沒記得。

　　窗外陽光明媚，絲絲縷縷的陽光透過窗欞照射在梳妝臺上，銅鏡反射出的金黃色光芒像是田地里熟透的麥子，幾聲鶯啼不知從何處傳來，似在天邊，卻又好像在耳畔，洛城好像一夜之間進入了暮春。

　　慕容宛深吸了一口氣，喊來了阿雯。

　　“現(xiàn)在是幾時？”

　　“小姐，已經(jīng)午時了?！?p>　　“午時？！趙青黎來了嗎？”

　　阿雯點點頭，“先生已經(jīng)在書房等了一個多時辰了?！?p>　　“怎么不喊我？”

　　阿雯一臉無辜地望著她，“先生說，等小姐睡醒了再說。”

　　慕容宛著急忙慌地開始找衣服，火急火燎地收拾好后，素面朝天地便去了書房。

　　書房中，趙青黎正一手握卷，一手撐著鬢角，靜靜看書。

　　幾縷碎發(fā)順著隨著窗外襲來的陣陣微風(fēng)微微飄動，溫暖柔和的光一動不動地趴在趙青黎的肩上。

　　書中所寫的“歲月靜好，現(xiàn)世安穩(wěn)”，原來只是一卷書、一縷光，外加一個趙青黎。

　　慕容宛胸口起伏，扶著門框，愧疚道：“趙青黎，我不是故意的?！?p>　　趙青黎抬眸望了她一眼，微微一頷首，“我知道了?！?p>　　她心中大喜，還沒緩過氣來，便跑到了趙青黎身邊，嬉笑著問道：“今天要學(xué)什么？”

　　趙青黎眉眼一彎，也笑望著她，道：“今天學(xué)如何一覺睡到晌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