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泡好,葛凱拓準(zhǔn)備去伙房燒水做飯,可是又有些猶豫。
妹子會動了,這是全家人都高興的好事,可自己要是去了伙房,妹子掉下炕咋辦。
葛凱琳知道葛凱拓為難,就說:“三哥,你自管去干活,給我一本書看,我保證不亂動。”
她就是想掉下炕也不可能,這才醒來一個多月,要下地走路,不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鍛煉,根本想都別想。
這下葛凱拓更為難:“家里沒有小人書呀?!?p> 妹子不認(rèn)識字,看書也只能看小人書上的圖畫,可是,為了省錢,家里從來沒有買過小人書,二哥和自己學(xué)習(xí)的課本,還是小姑用過的呢,寫作業(yè)也是用石板,寫完了擦掉再寫,這樣可以省下買筆記本的錢。
葛凱琳說:“我就看你今天看的書,三哥你放心,我不會把你書給弄壞的?!?p> “你又看不懂?!备饎P拓舍不得把書給妹子,要是妹子吐了,把書弄臟了咋辦。
“你要是不給我看,我就告訴咱媽,你偷吃白糖。”葛凱琳威脅。
這招管用,葛凱拓妥協(xié):“呃,那你可真得不要把書弄壞啊。”
自家媽雖然很少打人,不過,要是讓人知道自己偷吃,好沒面子咧。
葛凱拓抱起葛凱琳,讓葛凱琳坐著半靠著被子垛,他找了語文書圖畫多的一頁,把書翻開攤在葛凱琳的腿上,而后去伙房燒火做飯。
妹子現(xiàn)在能動了了,雖然很費勁,不過她自己劃拉著翻書應(yīng)該沒問題。
今早的飯是小米米湯、紅薯面饃饃,涼拌黃瓜,郝沈梅今天起床還沒來得及做飯,就跟別的社員一樣,寧肯餓著肚子,也要先把糧食領(lǐng)回來。
直到坐在伙房燒火的時候,自顧保住面子的葛凱拓才反應(yīng)過來,妹子的病才開始好轉(zhuǎn),不過力氣還太小,話都不咋多說,剛才妹子說話咋能這么利索,還會嚇唬人。
讓他更想不到的事情還在后頭。
當(dāng)聽到柔弱而清脆的讀書聲時,葛凱拓差點用燒火棍燙到自己。
干脆滅掉柴火,葛凱拓跑回屋子問:“妹子,你咋會念課本的?”
葛凱琳眨巴著大眼,一副你少見多怪的口氣:“我聽你和二哥念的呀,我以前是不會說話不會動,可我耳朵又不聾,咱媽教你和二哥念書,我都聽著咧?!?p> “就算是這樣,你耳朵不聾,可你沒睜眼睛,咋認(rèn)得這些字的?”葛凱拓想不通。
葛凱琳故作老成:“哈哈,咱媽為了能讓二哥記得住字,想方設(shè)法打比方,還一遍遍重復(fù),我聽不明白,現(xiàn)在看見了書,不就明白了?!?p> 葛凱拓想了想,松開眉頭:“嗯,也是哦?!?p> 二哥笨得很,每次認(rèn)一個字,媽都得反反復(fù)復(fù)教許多遍。
就說喝酒的酒字吧,二哥老是寫錯,不是三點水變成了兩點水或四點,就是酉字里頭少了一行,要不就是寫兩行,媽想盡了辦法,他就是記不住,就是現(xiàn)在,也是偶爾才能寫對。
葛凱琳怕葛凱拓再糾纏出別的問題,就問他:“咱媽走時,說她和二哥分到麥就回來了,你飯做好了嗎,二哥吃完飯還要上工咧。”
葛凱拓趕緊往伙房跑:“哎喲,我米還沒下鍋咧。”
葛凱琳松了一口氣。
剛才怎么就沒忍住讀出聲音來了呢,還好被她糊弄了過去。
心里長嘆一口氣,葛凱琳的心情有些沉重。
自己是誰,從哪里來,為啥拿起書就認(rèn)得字,自己以前是干啥的,家里都還有些啥人,性情咋樣,夢中的那幾個人是誰,跟自己有沒有關(guān)系,或者那只是一個夢而已……
層出不窮的問題在腦子里盤旋,葛凱琳覺得很迷茫。
再說郝沈梅和葛凱森。
去打麥場的路上,郝沈梅和葛凱森自然會碰到同樣急忙忙往那里趕的其他社員,大家互相打著招呼,個個臉上掛著笑。
等兩人到了場院,那里已經(jīng)有很多社員,鬧哄哄地,手里都拿著各式袋子,大口的麻袋,細(xì)長的帆布袋,還有小面袋,社員們就等著記分員叫到自家名字,好撐開袋子,看著那金燦燦的麥粒溜進(jìn)自家袋子。
一麻袋一麻袋的麥子已經(jīng)堆在場院當(dāng)中,大臺秤也擺在麻袋堆旁邊,有心急的社員,已經(jīng)迫不及待打開了一個麻袋,雙手?jǐn)傞_,手掌朝上插進(jìn)麥里,抬起手臂,看著麥粒從自己手指縫流出,流回麻袋。
等麥粒流得就剩手掌上的那一點點,那社員把那點麥粒扔回麻袋,重復(fù)著之前的動作。
“四娃,別玩了,一會兒都裝你袖子里去了,等下就少分你一半?!庇浄謫T雷曉對這種伎倆司空見慣,邊喝斥著,走過來把麻袋口重新綁好。
村里只有兩個姓雷的,一個是雷曉,一個是雷曉他爸雷老,據(jù)說雷老還當(dāng)過知府,后來落戶益村,在村里聲望很高,就是現(xiàn)在,村里有個紅白喜事,都少不了請他出面主持。
因社員們認(rèn)字的不多,紅白喜事上,雷老既當(dāng)主婚人,也給人家當(dāng)賬房先生。
給小娃子起大名,過年寫對子,蓋房寫梁板啥的,村里人一般也都找雷老。
當(dāng)年刑桂銀領(lǐng)著她弟弟討飯來到益村,雷家就剩父子兩個光棍,雷老看刑桂銀精明強悍,是個護(hù)得住家的人,就做主讓兒子娶了她,雷桂銀的弟弟倒插門到本村一戶姓黃的人家。
四娃是個三十多歲的漢子,被雷曉喝斥,也只是死皮賴臉地嘻嘻笑了幾聲,依然站在麻袋前等著分糧。
“哎呀,這隊長咋還不來呀?!庇腥艘呀?jīng)等不及開始埋怨。
“就是呀,我家小子睡覺都讓隊長那嗓子給嚇哭啦,還有誰會聽不到呀,磨蹭個啥?”
另有人附和著,眼睛朝村口張望,希望村長那能當(dāng)鏡子用的光頭,趕緊出現(xiàn)?!胺仲u啦——,分賣啦——,……”
盼得脖子都快酸了的時候,才看到隊長一步三回頭地出了村口,依舊扯著大嗓門,這下社員們一個個精神抖擻起來,就等著隊長的一聲:“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