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少年意氣
某私塾學(xué)堂內(nèi),所有人都屏氣凝神,緊張的望向同一個方向,夫子眼睛微瞇盤坐在上首,聽著身前的少年背誦那本艱深古文集注,大段大段的文字從少年唇間迸出,原本只是想打擊一下對方的銳氣,可少年此時的表現(xiàn)已經(jīng)讓自己大感意外。
林鹿此時已經(jīng)只能斷斷續(xù)續(xù)背誦,約摸一炷香后,少年的背誦聲終于停了下來,緊接著是一陣嘆息聲響起,同在私塾的小家伙們都為其感到可惜,夫子強(qiáng)忍心中驚詫,平靜道:“你輸了,以后可得好好上課?!?p> 林鹿無話可說,雖然卡在了最后兩段上面,但終究是沒有背下來,愿賭服輸,老老實(shí)實(shí)道:“學(xué)生知道了?!?p> 背這樣的古文,尤其是古文集注不知道有什么意義,如果不打算成為這方面的大家大學(xué)者,那真的是毫無意義,可就像林鹿之前說的一樣,他只是想證明自己能做到。
私塾某走廊拐角處,幾個少年圍在一起。
“唉,真是可惜,就差那么一點(diǎn)了?!币粋€清秀少年扼腕嘆息道。
林鹿坐在欄桿上,神情平淡道:“沒辦法,我確實(shí)想不起來,這也沒什么,大不了以后認(rèn)真聽夫子講課就是了?!?p> 話雖如此,但從少年的眉眼間還是能看出一些遺憾。
另一個胖少年看上去倒沒有太多失望之情,他直直望著林鹿,眼神中滿是炙熱崇拜之情,搖頭感嘆道:“林鹿,莫非你就是傳說中的神童,你告訴我,你是怎么做到的?!?p> 林鹿笑道:“神童個屁,就是死記硬背,再說這不沒背下來嗎?!?p> “你太謙虛了?!迸稚倌陣@道,“你現(xiàn)在就是我心中的神,要知道我看見那本書就頭暈?!?p> 一旁的清秀少年嘲弄道:“死胖子,你以為都跟你似的,腦子里只想著將來怎么賺錢嗎?”
胖少年嘻嘻一笑,轉(zhuǎn)而低聲道:“其實(shí)我看夫子也不見得能背下來,他若是能背下來還用得著捧著書一個字一個字的對嗎?”
“這家伙是有些不大地道,竟然拿這么深奧的書來難為你?!?p>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從剛開始的嘆息惋惜變成了后來的憤懣不平。
林鹿不以為意,畢竟只是一個賭約,自從這場賭約之后,林鹿確實(shí)收斂了不少,并且在同學(xué)間得到一個小神童的綽號,林鹿倒是沒怎么當(dāng)回事,可架不住身邊人鼓吹造勢,尤其是小胖子,吹捧起來不遺余力,少年也只有無可奈何。
某天傍晚時分,林鹿正在家中看一本書帖,突然聽到院外有狗叫聲響起,少年眉頭微蹙,卻也不便出去。
林洛風(fēng)坐在堂屋正在研讀某詩集,眼簾微抬,開口道:“心不在此,多坐也無益,去吧,但別玩太久?!?p> 林鹿道:“不去了,我喜歡看書帖?!?p> 林洛風(fēng)嘴角微揚(yáng),“是嗎?這可是你自己說的,那就陪我一起呆著吧?!?p> 林鹿有些后悔,父親怎么不按套路出牌了。
余蘭走了進(jìn)來,見一大一小都抱著書本在看,氣笑道:“你倆還真是一對好爺倆,一個大書蟲一個小書蟲,我看再這么下去兩個都快成書呆子了?!比缓竽贸隽艘患抑鞯臍鈩?,說道:“鹿兒,別看了,去玩吧?!?p> 林鹿立馬放下手中書籍,歡快道:“多謝娘親?!币涣餆煴愠隽宋葑?。
來到院墻外,林鹿見到兩個扮狗叫的死黨,面有不悅道:“不是給你倆說了嗎,別在這個時候找我,弄得我差點(diǎn)出不來,什么事這么急?”
胖少年似乎受了極大委屈,怒氣未消,氣鼓鼓道:“林鹿,這事兒咱可忍不了啊,我跟竹竿實(shí)在看不下去了,就跟對方打了一架,但對方人多,我倆打不過?!?p> “到底什么事?”
小胖子道:“那家伙說你們一家是逃難來的,還說你爹是草原派來的奸細(xì),你是小奸細(xì),咱們是兄弟,兄弟被人侮辱,你說我倆能忍嗎?”
林鹿眉頭大皺,自己一家從北方搬來,是因?yàn)閭餮哉f柔然帝國可能要跟朝廷開戰(zhàn),這么一想,自家確實(shí)是逃難來的,可說自己一家人是奸細(xì)算怎么回事兒?明擺著血口噴人。
林鹿沉聲問道:“誰說的?”
竹竿同樣憤憤不平,接口道:“就是隔壁巷子的孫大寶,還有他那幾個跟屁蟲,我們已經(jīng)約好了,待會兒在城外的小河邊見面,誰不去誰是孫子?!?p> “對,誰不去誰是孫子?!毙∨肿痈胶偷?。
林鹿無語,本想從長計議,但看著兩名好友身上的腳印,兩人都是替自己受的,心中也生出一股怒意,“走,去小河邊。”
三人氣勢洶洶向城外走去,小河繞城而過,楊柳依依,迎風(fēng)飄蕩,幾個瘦小人影在河邊晃來晃去。
一個壯碩少年見三人走來,面帶譏諷笑道:“喲,這不是神童嗎?!?p> 林鹿不理會對方的譏諷,走到壯少年身邊,直入主題,正聲問道:“孫大寶,你為什么罵我爹還有我是奸細(xì)?”
孫大寶輕蔑笑道:“嘴長在我身上,我愛怎么說就怎么說,你拿我怎樣?”
林鹿面生寒意。
小胖怒道:“孫大寶,你吃屎了,張口就亂噴?”
孫大寶瞪大眼睛,怒吼道:“死胖子,你是不是找打?”說著就要上前拾掇小胖。
可林鹿擋在小胖身前,孫大寶瞥見到對方冰冷的眼神,收回了腳步,睥睨道:“你這個外來戶,說吧,你想怎樣?”
林鹿冷冷道:“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講,給你個機(jī)會,給我道歉?!?p> 林鹿說這話時很鎮(zhèn)定,至少表面是這樣的,畢竟自己沒什么打架經(jīng)驗(yàn),但看得多了,也知道臨場該是什么反應(yīng),何況當(dāng)年還經(jīng)歷過那般場面,眼前這點(diǎn)局面又算得了什么。
孫大寶像是聽到了什么極好笑的笑話,哈哈大笑,狂笑不止,身后的少年也同樣笑得猖狂,孫大寶狂傲道:“我孫大寶長這么大就沒跟誰道過謙,給你道歉?你算什么東西,小奸細(xì)!”
三人原本就一肚子火氣,此時再次聽到對方亂潑漲水滿口噴糞,三人的怒火終于被徹底點(diǎn)燃了,于是,在幾道怒喝聲之后,三人便跟對方扭打在了一起。
一時間,小河邊頓時變成一處混亂的戰(zhàn)場,然而都是些不過十歲的小孩子,鬧不出什么大動靜,打得毫無章法,沒有規(guī)矩。幾個瘦小身形在地上滾來滾去,時不時冒出幾句問候?qū)Ψ郊胰说难哉Z,小河水嘩啦啦流淌,像是在加油助威。
沒多大會兒,雙方都打累了,橫七豎八躺了一地,三人雖有豪氣,卻架不住對方人多,被揍得不輕,對方也不好過,其中有個小家伙就一直在抹眼淚。
兩邊都累得氣喘吁吁,沒有再打下去的意思,臨走前,孫大寶照例撂下狠話,“林鹿,你給我等著?!?p> 林鹿狠狠回瞪了對方一眼。
三人坐在樹下,皆是鼻青臉腫,竹竿怒罵道:“他媽的,老子將來一定要去從軍,拉上隊(duì)伍狠狠揍一頓這姓孫的王八蛋?!?p> 小胖附和道:“沒錯,算上我一份?!?p> 竹竿揉著大腿,突然問道:“咋的?你不去掙大錢了?”
胖少年吐了一口濃痰,道:“掙那么多干什么,夠花就行了?!?p> 竹竿撇了撇嘴,取笑道:“啥時候這么大志氣了,掙不夠錢將來怎么取那肥妞?”
“去去去,別說這個。”聽到對方要拿自己心儀的小姑娘開涮,小胖子趕緊揮手打斷道。
“還是想想回家怎么交代吧?!币慌缘牧致姑夷橀_口道,三人這幅模樣,怎么交代都不好交代。
約摸是打了一架被激發(fā)出了豪氣,小胖子道:“實(shí)話實(shí)說唄,大不了被揍一頓?!?p> 小竹竿輕笑一聲,補(bǔ)刀道:“一頓?恐怕夫子那還得挨一頓?!?p> 三人心情有些沮喪,偶一抬頭,見夕陽西下,河水在光線照射下波光粼粼,像是灑了一層金子。三人看著對方鼻青眼腫的模樣,情不自禁哈哈大笑,笑聲回蕩在輕柔的風(fēng)中,回蕩在嘩啦啦的河水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