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揭不開鍋

　　雪后初晴，今兒是個好天氣。

　　魏儀安一夜噩夢連連，未得好眠。

　　天光大亮后，太陽照進(jìn)來，陰冷逼窄的屋內(nèi)也亮堂不少。

　　眩暈已經(jīng)不太明顯，腦后疼痛暫時能忍得住。

　　身下的土炕冰涼，硌得魏儀安實(shí)在躺不住，便想著起來溜溜。

　　魏儀安扶著墻好容易挪到房門口，放眼望去，這可真是家徒四壁了。

　　堂屋里，靠墻一個半舊櫥柜，柜門把手都掉了。

　　兩把瘸了腿的小木凳歪歪扭扭地倚著灰撲撲的方桌，一摞碗筷橫七豎八堆在桌子上，除此之外再無別的物件，干凈的不能再干凈了。

　　這可真是開荒來了，魏儀安嘆了口氣。

　　冷風(fēng)嗖的一陣陣從堂屋的破門洞里直往人心口鉆，凍得魏儀安一陣寒顫，咳得停不下來。

　　她本身是不懼這點(diǎn)冷意的，畢竟末世熬過來的，她身體倍兒棒，壯得跟牛一樣，可無奈現(xiàn)在這身體實(shí)在虛弱。

　　聽見外頭的動靜，豆豆從西間門上倒懸的破草簾子下探出頭張望。

　　見是魏儀安，豆豆眼睛一亮，想湊上去最后頓了頓，還是縮著腦袋怯生生地叫了句“娘”。

　　魏儀安見他想要親近自己又不敢上前的樣子，可憐巴巴的，心里也有些不忍。

　　她自己是獨(dú)生女，家里也沒什么親戚，沒有跟孩子親密接觸的經(jīng)歷。

　　末世后，也只顧著自己逃難求生存，孩子，在那個環(huán)境下是很難活下來的。

　　她一個人獨(dú)來獨(dú)往慣了，陡然間當(dāng)了媽，還有兩個娃真是讓她有些頭疼。

　　只是面前這孩子也只是想要親近娘罷了，魏儀安沖著豆豆招招手，豆豆眨巴著眼睛望著她，沒反應(yīng)。

　　她只好道：“豆豆，過來?！?p>　　豆豆噔噔兩步湊過來，仰著頭看著魏儀安。

　　魏儀安溫聲細(xì)語地問他：“豆豆餓了嗎？哥哥呢？”

　　豆豆點(diǎn)點(diǎn)頭又指了指門外，“外面，，，走，，，了！”

　　他說話晚，加上原身也沒好好教過他，導(dǎo)致他現(xiàn)在說話都是幾個字幾個字往外蹦。

　　雖然他說的磕磕巴巴，但魏儀安還是聽懂了。

　　這個瓜子，一大早就不著家，也不知道外面有什么奔頭。

　　今天雪停了，冰結(jié)的得有三尺厚，路滑的很。

　　不過魏儀安覺得自己這點(diǎn)擔(dān)心完全是多余，主要是一想到原身對兩個孩子的所作所為，她就一陣頭疼。

　　魏春杏一直覺得自己是被娘家賣到何家的，嫁了人丈夫又常年不在身邊。

　　成了婚又分家單過，日子過的潦草無依，一個人應(yīng)付兩個孩子更令她惱火喪氣。

　　因此她眼里從沒兩個孩子，瓜子小的時候?qū)λ欠谴蚣戳R，后來有了豆豆則完全冷漠無視。

　　兩個娃小小的年紀(jì)，被親娘當(dāng)出氣包，被嫌棄厭惡，遲早要心理扭曲。

　　可她要真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不管不問，這兩個孩子就徹底變成無父無母的孤兒了，她也的確狠不下心。

　　原主沒讀過書，大字不識一個，生活軌跡也簡單至極。

　　沒去過縣城，去過最遠(yuǎn)的地方也就是離村子二十里的桃花鎮(zhèn)。

　　導(dǎo)致她現(xiàn)在也無法判斷這到底是哪個朝代，更別說如今的戶籍管理是個什么制度章程，普通人能不能隨意走動，她可不想變成流民。

　　眼下想那些也無濟(jì)于事，在養(yǎng)好傷之前還是先老實(shí)呆著吧。

　　魏儀安揉了揉豆豆的頭，“走，咱們做飯吃?！?p>　　豆豆抱上魏儀安的腿，埋頭使勁在魏儀安的掌心蹭了蹭，眼睛亮晶晶的看著她，開心叫道：“娘！”

　　這幅模樣讓魏儀安莫名有一種擼貓的即視感。

　　母愛泛濫的魏儀安在挪步到廚房的那一刻，瞬間透心涼心飛揚(yáng)。

　　說是廚房，也不過只有一口灰不溜秋的土灶并一口水缸，灶上放著幾個調(diào)料罐。

　　一個五斗柜，上面落著墻壁斑駁脫落的土渣，破舊不堪。柴火但是有一堆，米甕里卻空空如也。

　　地上是昨日瓜子拿回來的竹籃，里面蘿卜白菜沒動，南瓜還有一個。

　　挨著五斗柜上旁邊倒是有幾個醬菜壇子，是原身的娘做好給送來的。

　　掃視了一圈，這家里真是窮的揭不開鍋了。

　　魏儀安有點(diǎn)想不通，這家是怎么過的這樣凄凄慘慘的？

　　按說家里的男人募兵參了軍，根據(jù)記憶中，家里每月月末會領(lǐng)到何壯實(shí)寄來的月例，每月是五百錢，另外歲末還有一次性津貼二十兩。

　　自家沒有地，一切用度都靠花錢買。

　　如今的物價，一石米六百文，約摸一百二十斤。

　　就算是一日三頓白米飯，也足夠他們這樣的三口之家吃上三個月。

　　這地界傍著水，普通魚類一斤不過二十文。豬肉一斤四十文，牛羊肉就不要想了，老百姓有錢也買不著，更何況也沒幾個吃得起。

　　但蔬菜調(diào)料便宜啊，一個月最多花費(fèi)五十文足以。

　　這樣算來，除了買糧錢，姑且一次打一斤肉，一月里也能吃上好幾回魚肉，原身每月還要買點(diǎn)果子點(diǎn)心的也能花去個一百文。

　　依照原身花錢的作風(fēng)，五百文日常嚼用尚且不夠，主要還是靠那二十兩的津貼。

　　但在原身記憶中，何壯實(shí)透露過，他每月該是八百錢，自留三百錢傍身。

　　且二十兩的津貼他也要拿出三分之一，用以同袍之間人情交往和疏通孝敬上司。

　　而在原身的記憶和認(rèn)知中，村里大半人家，一年也能掙到二十兩，看樣子自家的收入也并不算多好。

　　等等，魏儀安突然發(fā)現(xiàn)，原身與何壯實(shí)寥寥可數(shù)的幾次交流中，還透露過到一個信息。

　　戰(zhàn)死的士兵，朝廷會發(fā)放一定的撫恤金給其家人。

　　而自家與那邊分了家，原身作為遺孀，應(yīng)當(dāng)該領(lǐng)到這比撫恤金。

　　然而原身當(dāng)時對丈夫說的這些并不感興趣，也沒留意這些“廢話”。

　　而丈夫戰(zhàn)死前線的消息傳來時，豆豆還不足一歲。原身奶水不足，豆豆餓的日夜哭喊，她被鬧的心煩氣躁，得知消息后哭了一場，也就罷了。

　　她本就不是多精明的人，更不會知道什么撫恤金不撫恤金的。

　　如果這錢真的發(fā)了，自家又沒有拿到，那么還有誰能領(lǐng)到這筆銀子呢？

　　“娘？”豆豆見魏儀安站著不動，以為娘又像昨天一樣“死了”，連忙晃晃魏儀安的腿。

　　魏儀安隨即回神，伸手在豆豆毛茸茸的頭上撫了一把，柔聲細(xì)語道：“來，娘生火，豆豆坐著陪我好不好？”

　　豆豆乖乖在土灶前的木墩上坐下，眼睛盯著娘忙活。

　　魏儀安先燒了一鍋水，把堂屋桌子上一摞碗筷、鐵鍋，鍋鏟、木勺、水瓢等廚具用墻上的絲瓜瓤仔細(xì)燙洗擦拭一番。

　　然后快手快腳的將蘿卜白菜切洗，放油炒了炒，放入調(diào)料，添水燜開。

　　家里的調(diào)料意外的齊全，鹽和醬油具有。

　　魏儀安嘗了嘗，蘿卜菜湯的味道意外的不錯，估計(jì)是太久沒喝過這么干凈的水和食材了，真令人懷念。

　　豆豆瞪著清澈的眼睛巴巴地盯著娘，“娘！豆豆，吃！”

　　魏儀安從鍋里夾了一筷子給他，燙得豆豆齜牙咧嘴還要說：“好—吃—！”

　　等瓜子凍得斯哈斯哈的從外面回來時，看見自家廚房裊裊升起的炊煙還以為自己走錯門了。

　　等他躡手躡腳走到堂屋時，豆豆正捧著碗香噴噴地喝湯，而他那個萬年不給自己好臉色的娘，竟然笑瞇瞇地給豆豆擦嘴！

　　瓜子拍了一下自己的腦瓜，沒看錯??！

　　娘今天做飯竟然做飯還喊豆豆一塊吃？她們還一起吃不等自己？

　　瓜子瞅來瞅去，越看越覺得有種危機(jī)感，他把鼻涕一擦，邁著步子噔噔跨進(jìn)堂屋，然后對著他娘“哇”的一聲開始哭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