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情深不語
深夜，戰(zhàn)神府邸之中，傳來一陣碗碟破碎之聲劃破了夜空。
暮云暗道不妙，下一瞬，廚房被人點(diǎn)亮，暮云后背一冷，只覺得灼灼目光燒在自己身上。
“你流血了?！比菹?zhàn)神似乎有片刻的急切，他的呼吸轉(zhuǎn)瞬即平復(fù)了下來。
“我……我做了點(diǎn)吃的，容夕前輩要嘗嘗嗎？”
“注意安全。”他留下話語，似乎有些嫌棄的丟下暮云轉(zhuǎn)身而出，暮云此刻只覺得他陰晴不定。
暮云躡手躡腳的拿著自己做好的餅子推開廚房的門欲偷偷回房享用，不料一開房門，那瘦高的一抹人影佇立在月下，他并未離去。
他皺著眉回過頭，盯著暮云手中的餅。
那餅的模樣著實(shí)難看，漆黑發(fā)焦，好似餅身上寫著難吃二字。
“你的餅焦了。”他好心提醒。
只見她茫然的咬了一口，當(dāng)他的面嚼了嚼囫圇吞下道：“還可以啊?！?p> “我看起來很像那些老頑固嗎？”
他靠近暮云，伸出手去揩去她嘴角一抹黑灰，留下一片灼熱。
月的陰影都沒能掩蓋他的光華，他說的話沒頭沒尾，暮云雖然搖頭，腦海中閃過無數(shù)做夢一般的畫面，可她還是說道：“可長輩總歸是長輩……”
“早些休息，明早練劍，過時不候?！彼氖种竿Ｔ诎肟?，本欲靠近的步子也驟然變得不自在了。
不知是否是錯覺，他轉(zhuǎn)身離開之際，眼底似有一分難以言明的失落。
暮云一早被一陣鮮香喚醒，推開門去，見到容夕戰(zhàn)神衣袂飄飄，鏡光流轉(zhuǎn)，盤桓院中。
“容夕前輩，對不起……”暮云以為自己醒的太晚。
他收了劍招，劍歸于鞘，這院落都顯得暗淡了幾分。
“辰時未到不必道歉，吃飯吧?！?p> 暮云乖巧坐好，面前蔥油飄香，如此簡單的食材竟然還能色香味俱全，暮云不由得肅然起敬，未想到這越吃竟然變得越委屈。
“難吃？”他有些震驚，向來自信的他此刻竟然有些心虛起來。
暮云搖頭，繼續(xù)猛吃了幾口才道：“正是因?yàn)樘贸粤恕屛蚁肫鹆四赣H。容夕前輩近日可見過她？她怎么樣，還好嗎？那蓮子可有用？”
容夕戰(zhàn)神腦海中憶起前幾日宴會上，仙樂公主與人爭吵致心痛病犯，又見到暮云這般期盼的模樣終究撒了謊道：“尚可。”
“聽說下月小郡王歸京。屆時大可與其一同前往仙樂殿?！?p> “皓皓要回來了！”終于又要見到璟皓了，前世被自己牽連而死的好弟弟，這一次，絕不會讓災(zāi)禍重演了！
“吃飽了，便來練劍?！比菹?zhàn)神將手中配劍向前一推，看著她一提到家人就巧笑嫣然的樣子，竟然沒有很開心。
他隨手折枝，劍招來回之間卻叫暮云根本無招架之力，一個時辰過去暮云鬧得個大汗淋漓，直接坐在了地上。
戰(zhàn)神也知此事不在于一朝一夕，他伸出手拉起暮云道：“今日晦朔君申時授課，若是休息莫要起晚了。”
暮云也不多話，回了房間倒頭便睡，最后還是戰(zhàn)神跟進(jìn)了房間為她施了凈身法術(shù)。
戰(zhàn)神坐在院中，手心里昶夜流轉(zhuǎn)，他的心思早就飛去了一旁，隨著暮云那汗涔涔貼在額頭的碎發(fā)而去，隨著那一次次起伏不平的呼吸而去……
樂族暮云，和她身上的蓮紋，他早已熟悉了六百年。
仙樂公主降下龍鳳胎時引來天地祥瑞，龍舞鳳鳴，那鳳正是一只天地間唯一的白鳳。
戰(zhàn)神本就與仙帝一家交好，后來與仙樂公主熟識，卻是為了多看一看這仙帝家的丑丫頭。
想不到六百歲成年后這丑丫頭竟變得好看了起來，大有要超越所有仙族女子的勢頭。
誰知，這由他從小看到大的丑丫頭，竟然在云天苑外被人毆打致死……
他拼盡了這具身體的全力，尚不能喚回其靈魂，仿佛這具身體從來都是一個空蕩蕩的容器。
誰知下一瞬，她竟然醒來，不但睜開眼起身，還被自己嚇了一跳。
后來，仙族那群人追來，要追責(zé)于她。
他實(shí)在沒能忍住，替丑丫頭說了話。
沒想到，會收到她的回護(hù)，驚喜接二連三迎來，她拔出了他的配劍，她的身上金光流動，那是神族的氣息。
戰(zhàn)神當(dāng)即暗暗下了某些決定。
戰(zhàn)神回過神來，頭上已然滲出了細(xì)細(xì)汗珠，手指用力到有些泛白，他倉皇收好靈器。暗嘆道：“鳳容夕……你真是瘋了?！?p> 瘋了的又何止他一個？
暮云在戰(zhàn)神來過之后就驟然轉(zhuǎn)醒，她察覺到周身清爽，汗?jié)n不在，身旁都是他的味道。
“長輩就是長輩，你這腦子到底在想什么！你只是利用他活下去?。 蹦涸魄那膶⒋白油崎_一道縫隙。
那人皺眉的樣子刻入眼瞳，記在心底，連帶著她的心都緊緊糾在一處。
她想伸出手去，替他展開。
戰(zhàn)神容顏一見難忘，前世救命之恩一記千年。
今生他又屢次招惹，多想……與他般配的站在一處。
可莫要說沒有這般的女仙，縱使是有，也不會是她。
她暮云只是一個徒有虛名的郡主?？沼猩裼⊙}卻不會利用，作為仙卻只會一些初階法術(shù)。
如果當(dāng)初能化作璟皓的養(yǎng)料就好了吧。
云天苑的課程很慢，多半都是按照晦朔君的心情而定，若是他累了，則講不了一頁，若是遇見他喜歡的部分那便是會侃侃而談，兩個時辰都攔不住，因此晦朔君的課程多安排在午后。
恰好今日，晦朔君就很激動，侃侃而談直至黃昏。
暮云腹中空空，思慮也飄向窗外。
耳邊傳來幾個少年低語之聲，看來他們也都坐不住了。
晦朔君隨手招來幾粒石子，飛去了那幾位少年的頭上?；匏肪址O準(zhǔn)，三聲慘叫傳來，這幾顆石子是彈無虛發(fā)。
暮云又忍了良久，直到這肚子微不可察的喊叫了起來。
惟帽之中傳來一聲輕笑，暮云害羞的向他腰間懟了一把。
只見他也不躲，反而攥住了暮云手指。低聲問道：“餓了？”
“一點(diǎn)點(diǎn)……”暮云的手指被他攥住抽不回來，只好輕聲回答。
只見晦朔君的方向飛來兩粒石子，容夕戰(zhàn)神隨手接住了一顆，另一顆任由其落在了暮云頭上。暮云的慘叫聲中，他再一次輕輕笑出了聲。
“晦朔君。”只聽他恭敬喊了晦朔君。
晦朔君恍然明悟大笑道：“哈哈哈，多謝戰(zhàn)神提醒，今日是該散學(xué)了。諸位小友，請回吧?！?p> 待晦朔君踏出房門，少男少女相約離去，念堂之中，只剩下了兩人相對。
暮云揉著額頭，好像輕微腫起了一個包，摸起來濕漉漉的定是流了血。
“前輩，你不厚道！”暮云搶摘下他的惟帽，讓他不得不面對自己。
“哦？仙人貪食不該罰？”
“我不過是一個先天修為低微的小仙，想要多吃兩口到底有什么錯？”
戰(zhàn)神這下看見了她額頭傷口，也看見了她眼眶中打轉(zhuǎn)的晶瑩。
一股仙力刺破了他指尖，向著暮云額頭揉了上去，一股冰涼透過皮膚滲透進(jìn)去，傷口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了。
他滿意的看向這杰作，笑問道：“這樣就不疼了吧？”
這樣的確額頭不疼了，只是臉燒的有些滾熱。
回府的路上，他未帶惟帽，發(fā)絲隨著夕陽漂浮在空中，暮云跟隨在他身后半步，兩人影子拉的很長。
戰(zhàn)神不經(jīng)意間發(fā)現(xiàn)兩人手影搭在一處，他翻轉(zhuǎn)手心，叫手影相扣。
這一幕被小心操縱影子的暮云發(fā)現(xiàn)，僅僅一瞬就背過手去，大咧咧的上前，厚著臉皮問道：“前輩，回府可以吃飯嗎？我真的還在長身體，很容易餓的?！?p> “嗯，想吃什么？”他的心情竟然變得很好，竟然如此好說話！
暮云不假思索回答道：“我想喝昨天的那個粥！”
“那不過是碗白粥……”
“我知道！”暮云斬釘截鐵地回答。
“丑丫頭，你是不是搞錯了什么。我的廚藝食錦司亦不可及，你一碗粥就滿足了？”
“白粥確實(shí)已經(jīng)足夠，又何必勞煩前輩更多？若不是我實(shí)在學(xué)不會，這一點(diǎn)也是不愿麻煩您的?！蹦涸频痛瓜骂^，他的情緒亦冷淡下來，這一句話好似在劃清界限一般。
“否則我須得日日孝敬您才是。”
“孝敬我做甚。”他重新帶上了惟帽，不愿讓人看到他的情緒，腳下的步子也不自覺的快了起來。
良久，少女喘息著捉住了他衣袖，使得他不得不停下腳步。
只聽少女喘著粗氣抱怨道：“我跟不上了?！?p> 劍鞘挑過白紗出現(xiàn)在暮云眼前，見暮云無動于衷，他道：“牽著?！?p> 暮云握上冰冷劍鞘，卻有一股暖流沖入心海，不自覺的就會去猜疑，于他而言自己是否真的是特殊的一個。
此夜，又是一個不眠之夜吧。
暮云蜷縮在床榻上，隱約聽見細(xì)微的捶打之聲，一下下似乎在捶打暮云的精神。
暮云循聲而去，后院之中，戰(zhàn)神赤著上身，將一碗幽藍(lán)液體倒入其中，繼續(xù)不停捶打著什么東西。
雖有結(jié)界，可暮云還是不敢太過靠近，只能這般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這一個月的時光就如同這一日般很快過去。
一月之后，暮云從睡夢中醒來，這一夜終于沒有再聽到任何鑄造之聲，想必戰(zhàn)神要打造的東西已然完成。
推開門，容夕戰(zhàn)神今日自顧自飲著茶，并未像往日一般練劍。
暮云覺得奇怪，但未說一句話，湊過去端起他做的餐食，囫圇吃起來。
吃完用袖口擦了擦嘴角，拿起桌上的劍道：“容夕前輩，我準(zhǔn)備好了！”
之間戰(zhàn)神不急不緩的吹了吹手中熱茶，靜道：“拔劍看看?！?p> 暮云抽出劍來，意外發(fā)現(xiàn)這劍并不是戰(zhàn)神的配劍！這院子并未像從前一般鏡光耀眼，反而云靄叢生，泛起霧氣。一鏡一靄，實(shí)在像是一對兒。
“旦逢良辰，順頌時宜，”
是了，今日是她的生辰。
暮云攥著劍的手指僵住，她不敢置信的看看他，再看向手中寶劍。
六百年成年時，都未曾收到過如此珍貴的寶物。她激動之下仔細(xì)的端詳起手中劍刃，劍體隱約泛著幽藍(lán)，劍柄更似有暗光浮動。絕對是一等一的靈器。
只是這幾抹藍(lán)意，讓她聯(lián)想起了夜下，他倒入鑄劍臺上的液體。“這劍……是前輩所鑄?！?p> “半個徒兒，也是徒兒。此劍名鏡藹，日后要好好待它?！?p> 暮云還未來得及表達(dá)自己的情緒，此時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叩門聲，暮云只得先去開門。
開了門，少年奪門而入，舉起了暮云就將她高高拋起，又牢牢接入堅(jiān)實(shí)的胸膛，暮云晃了神，這少年不是旁人，正是她這世上最好的弟弟璟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