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琳瑯很少生病,修養(yǎng)了幾天,風(fēng)寒就好了。
這兩天里,她從顧大娘那兒知道不少事情。比如說:她現(xiàn)在所在的村子叫良棲村,附近是山林,村民傍水而居,多以打獵和種田為生;顧大娘和顧大爺有個女兒,外嫁到了其他村落,每月會回來探望一次;村民信神,每天都會派人去廟里祭拜;隔壁老宋頭家里有個女兒,生得花容月貌,只是心氣兒太高,看不上村里的小伙;左手邊第一家老唐的醬腌菜最好吃,顧大娘經(jīng)常會拿雞蛋去換……
顧大爺早上會去采草藥,順便忙一忙田里的活,下午把草藥賣完錢之后就會去打獵,到天黑前往往能提著一只野兔回來。
顧大娘在家里忙活洗衣做飯,偶爾也會和村子里的人聊天。
鐘琳瑯住在他們家,實在有些不好意思,良心過意不去,于是便攬下了采草藥的活計。起初顧大娘說她是客人,執(zhí)意不肯讓她干活,鐘琳瑯苦勸一番她才勉強答應(yīng)。
傅景策的傷還沒好清,但有時候他也會跟著顧大爺出去打獵,必要時可以幫他一把。
這樣的日子過下去,倒是格外清閑。
良棲村附近有座野山,雖然不是很高,但地形很崎嶇。鐘琳瑯剛剛來這,方向感不太清楚,采草藥時找路也不太方便,于是顧大娘就告訴了阿福,阿福自告奮勇每天陪她進山。
鐘琳瑯背上背了個竹簍,天剛亮就和阿福進山去了。
顧大娘和她說阿福內(nèi)向,平常沒什么話說,但她卻不覺得,因為有大半時間都是阿福在說她在聽,雖然說的都是一些和草藥有關(guān)的知識。
鐘琳瑯忍不住夸他見多識廣,沒想到阿福摸了摸頭,有些羞澀地告訴她,自己以后想做個大夫,開個藥堂,幫窮苦人家看病。
她想了想,認真地告訴阿福,他一定會夢想成真的。
“神會保佑我的?!卑⒏_@樣虔誠地說。
凡人大多把愿望寄托給神靈,希望神靈可以聽得到自己的心聲,阿福也不例外。
鐘琳瑯和阿福繼續(xù)往山上爬,抬頭時看見幾塊陡峭的巖石縫里長了株草,巖石上還堆著雪,那草在風(fēng)中搖搖擺擺飄忽不定。
她讓阿福拿著鏟子,自己伸手去夠那株草藥。
鐘琳瑯夠了一會,有點費勁,她踩著一塊大石頭,踮了好幾次腳才摘到。
她放在鼻尖嗅了嗅,原來是豨薟草,可以解毒鎮(zhèn)痛,挺適合傅景策吃的。鐘琳瑯把它拿在手上,回頭看了下竹簍里的藥草,已經(jīng)滿了,可以回去了。
她招呼著阿福,然而身后卻沒有回音。
鐘琳瑯從石頭上跳下來,有點奇怪,以為阿福跑到哪兒去摘其他的草藥了。她又嘗試著喊了幾聲,還是沒人答應(yīng)。
難不成先回去了?
她皺皺眉頭往四周看了看,沒看見人影,往回走了好幾步也沒找到。
“阿福!”鐘琳瑯的聲音在山谷中回蕩,好像天地間只留了她一個人。
還是沒回應(yīng)。
遠處枝頭上的雪忽然落下來,砸出一聲悶響,悶響中還夾雜了一聲驚叫。
鐘琳瑯警覺地朝聲音來源看過去,果然是阿福,他正僵硬地站立著,背對著她,動作奇怪地往前走,而他前面就是棵大樹。
他像是感覺不到疼,繼續(xù)固執(zhí)地往前走,頭直直撞在樹干上。
鐘琳瑯飛快地跑過去。
阿福像壓根兒沒看見她似的,繼續(xù)固執(zhí)地往前撞,額頭都被撞得發(fā)青了。
鐘琳瑯趕緊伸手攔住他,只見阿福仍是一副丟了魂的樣子,眼神空洞地看著她,繼而傻笑道,“嘿嘿,琳瑯,你來啦?這里好香,嘿嘿。”
好香?鐘琳瑯皺了皺眉頭,使勁嗅了嗅也沒聞到阿??谥兴f的香。
這地方有些古怪。
阿福的眼神越發(fā)迷離起來,好像失了魂,他使勁甩開鐘琳瑯的手,似乎聽到了什么呼喚,越過她往山林深處走。
鐘琳瑯趕緊點了他的幾個穴位。
看阿福這樣,估計是中了幻境了。
只是她現(xiàn)在使不上法力,不然一定查清楚這幻境的來源。
阿福被點了穴位之后,不過一會就清醒了過來,怔怔地看著她。
“怎么了?”他有點不解,眼前的少女表情有點兒沉重,“草藥沒采夠?”
“不,夠了?!辩娏宅樚ь^看他,篤定道,“你剛剛魔怔了?!?p> 阿福瞪大眼睛。
“說說吧,剛剛你有沒有看見什么?!辩娏宅槅査?。
阿福摸摸頭,仔細回想了一下,有些不太確定地開口道,“我……我記不得了,我本來在你身后等你,突然好像聞到了什么,很香,然后我就不知道了?!?p> “那里,是什么地方?”鐘琳瑯伸手指他剛剛要去的地方。
阿福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肯定道,“前面也沒什么,就有個很深的山洞,我們一般不過去,傳說很深的洞里都有妖怪,很大概率是蜘蛛精?!?p> 蜘蛛精?不太像。
鐘琳瑯不多做停留,點了點頭,趕緊和阿福下山回去了。
回到良棲村的時候,已經(jīng)接近中午了。
顧大爺和傅景策還沒回來,鐘琳瑯洗完了手就開始分揀草藥,阿福并沒回家,在一邊幫忙。
她有點心不在焉,一直在想剛剛發(fā)生的事。
眼前突然多出了一只手,白皙修長,骨節(jié)分明,來夠她手上的草藥,鐘琳瑯以為是阿福,沒多在意就把草藥遞了過去。
正是那株豨薟草。
她遞過去才反應(yīng)過來這是要給傅景策吃的,不能拿去賣,剛要伸手拿回來就聽得一聲冷笑。
鐘琳瑯抬頭,看見傅景策站在她旁邊,剛剛那只手就是他的。
他的另一只手上還拎著只野兔,血淋淋的,還在往下滴著血。
顧大爺在一旁高興地和顧大娘夸贊,說這小伙子是把打獵的好手,不出半天功夫就獵到了一只野兔。
“你出去采草藥去了?”傅景策皺著眉頭,又看了眼在忙活的阿福,“和他?”
鐘琳瑯老實地點點頭,“對呀。”
傅景策不知道又著了什么道了,聽到她這句“對呀”之后顯得更加來火,差點要把野兔丟在地上。
阿福眼疾手快,接住那只野兔,不滿道,“你拿它撒什么氣???”
傅景策冷冷看他一眼,完全沒想到自己現(xiàn)在寄人籬下應(yīng)該收斂點,“你給我滾開?!?p> 也不等阿福反應(yīng),他直接就揚長而去。
隔壁老宋頭家花容月貌的女兒聽到了動靜,趕緊出來看熱鬧。瞧見傅景策略帶怒火的臉龐后,她忙不迭躲避開,卻又忍不住看了下他的背影。
阿福被罵得不知所以,停下手上的動作,看向鐘琳瑯,有點委屈。
鐘琳瑯在心里問候了一通傅景策,然后向阿福道了歉。
顧大爺和顧大嫂也是一臉詫異,鐘琳瑯又耐心地向他們解釋,自己的兄長脾氣太古怪,又犯病了。
確實如她所說,傅景策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自從發(fā)完這么一通脾氣,他愣是沒和她說話,從下午到晚上,看她就像看空氣似的。
要不是有別人和她說話,鐘琳瑯差點以為自己真變成空氣了。
傅景策不理她歸不理她,鐘琳瑯猶豫了好久,決定還是得和他說一下后山發(fā)生的事,順便讓他解了自己的咒。
晚上的時候趁著顧大娘和顧大爺睡下了,她再三確認過沒人之后,偷偷地走到傅景策的房門前。
她敲了幾下門,里面沒回應(yīng)。
鐘琳瑯想了想,大著膽子推門而入。
傅景策此時剛洗完澡,赤裸著上身,準備穿衣服。
他背對著鐘琳瑯,她一眼看見他肌理分明的后背。
鐘琳瑯嚇了一跳,趕緊又關(guān)上門。
“看都看了,進來吧?!备稻安邍@了口氣。
她訕訕走進來。
見她那副囧樣,傅景策本來緊繃住的神經(jīng)忍不住放松下來,唇角竟不自覺地揚起來,穿好衣服后坐了下來,眼神戲謔。
“我不是故意的,我剛剛就看見了一點點?!辩娏宅樥\懇道歉,等反應(yīng)過來自己說了什么的時候趕緊轉(zhuǎn)了話鋒,“你的傷好全了嗎就洗澡。”
傅景策的笑意更深,“無妨。我的傷好得快。
多虧了昭南給的藥。
鐘琳瑯實在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她不明白傅景策怎么一會生氣一會笑的,這兩天他太反常了,果然是神經(jīng)病。
她斟酌著開口,把系了紅繩的手腕伸給他看,“幫我解了吧,解了之后我有了法力,就能讓柳挽衣快點復(fù)活了?!?p> 現(xiàn)在靈氣已經(jīng)收集完畢,最后一步只要她施法即可。柳挽衣是個擋箭牌,有了這個借口,他不會不答應(yīng)的。
鐘琳瑯信心滿滿。
傅景策的笑容淡了許多,拍開她的手,“我都不急你急什么,不解?!?p> 鐘琳瑯討好的笑容立即消失,她震驚了一會,趕緊好說歹說了一陣,然而苦苦勸說無果,傅景策就是不解咒。
什么情況!他不是應(yīng)該立即讓柳挽衣復(fù)活嗎?之前去仙河的時候他就說時間不夠了,現(xiàn)在怎么反而還拖拉起來了?
鐘琳瑯想了想,把今天在后山發(fā)生的事也說了。
“那個什么阿福又沒死,山洞里的情況我們也不清楚,別輕易打草驚蛇。”傅景策思索了一下告訴她,“你放心,若有必要,定解了你的咒,不過現(xiàn)在不行?!?p> 鐘琳瑯氣得想撓墻。
“那你把我的白玉珠串還給我!”她忽然想起來這件事,正好借此撒撒氣。
傅景策裝傻,“什么珠串?”
“那天進神境的時候,我給你的?!辩娏宅槍λ靡魂嚤葎?,“白玉做的!”
傅景策思考了一會,搖搖頭,“我不小心弄丟了?!?p> “丟了?!”鐘琳瑯失聲,“那可是仙物!”
“確實丟了?!备稻安邿o辜道,“我也找了好久。”
看他的樣子不像在撒謊,鐘琳瑯恨不得抽死他為妙,早知道當初在神廟的時候就應(yīng)該掐死他。
傅景策一邊打著呵欠一邊把她推了出去,說自己要睡覺。
鐘琳瑯咬牙切齒。
關(guān)門的時候袖袋里有東西滑了出來,冰冰涼涼的。
傅景策低頭看一眼,是那白玉珠串。
他彎了彎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