虬枝盤曲,疏影橫斜,一眾白梅中,那株紅梅無需擺出太多姿態(tài),只是靜悄悄立在那里,就俏生生如絕世佳人,總是在第一時間吸引住闖入這里的人們的目光。
可是這時,梅樹下的少年如明珠美玉,光暈生輝,少女似出水芙蓉,清麗動人,一對璧人相對而立,硬生生把紅梅的光彩奪了過去,至少在程微的眼里,此時見不到紅梅,只看得見那二人。
這時候,雪小了些,像是柳絮漫天飛舞,落在了程微的發(fā)梢裙角。
侍女跟上來,“姑娘”兩個字還沒脫口,看到梅樹下的二人,就下意識的住了口,小心翼翼打量著程微的神色。
她看見先前那個還能夠自嘲苦笑的小姑娘此刻卻面無表情,一雙黑得嚇人的眼睛直愣愣望著前方,像是被山妖勾走了魂。
侍女忽然就有些不忍心,悄悄挪動了一下腳步,把傘舉得更高了些,不讓雪沫子落在程微身上。
四周很安靜,只有風(fēng)吹雪落梅影婆娑的聲音,紅梅樹下少年少女的對話清晰地傳來。
“瑤表妹,我……我的心意,你是知道的,我就是想問一問,你是如何想的?”
程瑤半低著頭背對程微,程微看不到她的表情,可聲音卻聽得真切:“我……我哪有怎么想……”
“瑤表妹!”韓止似乎有些急了,上前一步,二人靠的更近了一些,許是覺得四周無人,聲音比先前還要高了些,“這個時候,你還要裝傻么?你應(yīng)該明白,行過小成人禮后,我母親就開始替我物色合適的姑娘了!”
程瑤后退半步,聲音平靜,可是那一絲勉強(qiáng)還是被程微敏銳的捕捉到了:“那就恭喜止表哥了,祝你早日覓得佳偶?!?p> “程瑤!”
程微能清楚地看到韓止臉上又氣又怒的表情,然后她一直面無表情的武裝終于龜裂,一瞬間顯出極度的詫異來。
韓止忽然上前,一把抓住了程瑤的手。
程微目光微微下移,落在二人交握的手上。
少年的手修長纖細(xì),骨節(jié)分明,少女的手白皙嬌嫩,柔若無骨,這么握在一起,仿佛天生就該如此,可程微卻覺得分外刺眼,令她腦海中不由自主出現(xiàn)了另一番情景。
她小心翼翼抓了少年輕薄飄逸的衣袖,鼓足了勇氣問:“止表哥,我以后嫁你,我們兩個人一直陪著外祖父、外祖母,還有舅舅、舅母,可好?”
少年像見了鬼般,使足了力氣匆匆把衣袖從她手中抽出,聲音冷若寒冰,一字一頓道:“微表妹,請自重!”
程微回了神,看著不遠(yuǎn)處的兩個人,心中有些困惑。
同一個人,怎么會如此不同呢,止表哥那樣義正言辭的斥責(zé)她“請自重”,可是眼下,他卻死死抓著二姐的手不放。
這個時候,程微甚至忘了所有心情,只剩下好奇。
二姐會不會說“止表哥,請自重”呢?
程微看到程瑤掙扎了幾下,沒有掙扎開,韓止反而抓得更緊了些,二人靠的更近了,而程瑤許是見掙扎不開,放棄了掙扎,嗔道:“止表哥,請放手!”
“不,今日你若是避而不答,我是不會放手的。”
聽了這話,程瑤居然一動不動了。
程微眼睛頓時睜大了些,腦海中劃過一個很詭異的念頭。
原來,還可以這樣啊——
那個時候,止表哥斥責(zé)她時,她要是也死死抓著不放,結(jié)果又會如何呢?
程瑤的聲音響了起來:“止表哥,你又何必這個樣子,你明明知道,我們是不可能的!我雖有個京城第一才女的名聲,平日旁人再怎么稱贊,可是真的談婚論嫁時,誰都會記得,我只是一個出身卑微的庶女!”
“庶女又如何?”
程瑤苦笑一聲:“庶女如何,多看一看就知道了。止表哥,你是一等國公府的世子,將來的衛(wèi)國公,老夫人,還有世子夫人,又怎么會同意讓你娶一個庶女為妻?莫非,你是要納我做妾不成?我程瑤雖身份卑微,卻絕不當(dāng)妾的!”
“你不要胡說,我怎么會這樣委屈你!”韓止似是有些急了。
“止表哥,你有這個心意,我很感激,只是我們之間既然不可能,以后,請你莫要招惹我了。我小心翼翼,平日里話不敢多說一句,事不敢做錯一件,好不容易有了今天這樣的日子,不想因為你一時的情不自禁,就生生毀了!”
“瑤表妹,我知道你過得不容易,舅母脾氣急躁,澈表哥眼里只有微表妹一個人,而微表妹……她性子倔強(qiáng)又任性,這些年你一味的遷就包容,定然受了不少委屈。正是因為這樣,我才舍不得你再委屈下去,我想照顧你一生一世,給你最好的,你也值得最好的!”韓止說到激動處,伸手一拉,把程瑤拉入了懷里。
他后面的聲音低了下來,卻字字如雷,落入程微耳中:“何況,母親也曾說過,論脾氣秉性,微表妹遠(yuǎn)不及你,可見母親也是喜歡你的。至于祖母,她年紀(jì)大了,有時候像小孩子般鬧脾氣,其實多哄一哄就好了。她只是偏疼微表妹,對孫媳的出身反倒不像尋常人家的老太太那般看重,以你的品性,相處久了她定會喜歡的。我們國公府已經(jīng)是樹大招風(fēng),不需要一個出身高貴的世子夫人錦上添花了。等回來我去求一求姑母,把你記在名下,再加上你才德兼?zhèn)涞拿?,長輩們應(yīng)下這門親事,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程瑤聲音忽然哽咽起來:“止表哥,求你莫說這些了,我不想被你說的有了不該有的念頭,害人害己?!?p> 韓止認(rèn)真看著程瑤,忽然露出一抹微笑:“瑤表妹,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且等等,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p> 十六七歲的少年,正是最易沖動的時候,韓止本性還算穩(wěn)重,自以為明白了心上人的心意,當(dāng)下就主動放開了程瑤,嘴角含笑,轉(zhuǎn)了身大步離去。
那聽了十余年,無比熟悉的腳步聲越來越遠(yuǎn)了,因為地上有了積雪,很快就聽不見。
程微凝視著紅梅樹下若有所思的程瑤,忽然像是木偶注入了生命力,一把推開了撐傘的侍女,旋風(fēng)般跑到了程瑤面前。
PS:等下就要去趕火車了,希望不要堵車!祝所有要出門的童鞋們一路順風(fē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