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蠶夫人

　　聽著樂珠讓人發(fā)笑的話，諶景疏皺著眉頭看著那一條條蠕動的白色肉蟲子，而后嫌惡的側(cè)過頭不再看。

　　“喏，這么可愛都不喜歡?！睒分槠财沧欤€是不減興趣，走在路上像是一個剛接觸到外面世界的小孩子，好奇的看著摘桑葉，鋪桑葉，取蠶繭……

　　“二位，已經(jīng)到了，在下去告知蠶夫人，還請稍等?！?p>　　走到一處竹屋院子外，沈琦對二人鞠了個躬，而后邁著步子往竹屋內(nèi)去。

　　蠶夫人，這個名字樂珠還是第一次聽到，但是聽他名字就感覺不簡單，畢竟以桑蠶作為名號，必定是一個大人物，樂珠突然有些緊張了。

　　過了不久，沈琦從竹屋中出來，走到二人面前，說：“二位快快請進，二位倒是運氣好，蠶夫人正好在布莊內(nèi)落腳幾日，這幾日也沒有什么人來購買絲綢?！?p>　　樂珠驚訝的張了張嘴，而后跟著沈琦進了屋。

　　竹屋并不算大，內(nèi)里的裝飾也十分簡單，中央擺著一張八仙桌，雖然說桌子十分大，但是只留著一張看著并不貼合屋內(nèi)裝飾的的竹凳。廳內(nèi)右邊掛著珠簾，里頭便是里屋，也就是蠶夫人所在的地方。二人走進，看屋中也沒有什么擺件，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在屋內(nèi)背面墻壁的正中央掛了一幅字畫，字畫上是畫著一只肥胖的桑蠶正趴在幾片桑葉上忘情的啃食，在旁邊的落款處有一行小字，寫著是，“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

　　而那位被叫做殘夫人的老婦人正悠閑地躺在貴妃椅上，看著掌心上爬著的一只玉質(zhì)的桑蠶，還不如看著約有七八十歲的模樣，在他轉(zhuǎn)身的那一瞬間，樂珠呆住了。

　　“宋嬤嬤……？”

　　蠶夫人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喚出自己名字后，轉(zhuǎn)過身，啪一聲，把玉制桑蠶掉到了地上，碎裂成幾塊。

　　“小，小姐？你怎么穿成這副模樣，你旁邊這位是……”

　　老太太一下子精神了起來，站起身來，走到樂珠身邊，枯槁的手輕輕觸碰樂珠的臉，樂珠握住她的手放在臉頰邊，紅了眼眶：“宋嬤嬤……是我?！?p>　　宋嬤嬤，是樂珠祖母的陪嫁丫頭，自幼與祖母一同長大，二人不像主仆，更像是姐妹，宋嬤嬤終身未嫁，一直伴在樂珠祖母的身邊，直到祖母辭世，宋嬤嬤才求回鄉(xiāng)頤養(yǎng)天年。

　　“歲安小姐，你這是？”

　　樂珠聽見這個都快要忘記的名字，道：“宋嬤嬤，我已經(jīng)不是相府的嫡小姐了，我現(xiàn)在叫樂珠，您也不用再喊我小姐了，你喚我樂珠即可……這件事是因為——”

　　在講出來龍去脈后，宋嬤嬤后退了幾步，手臂撐在桌案上，花白的頭發(fā)稱著有些灰白的臉，看的樂珠十分心痛。

　　她沒有說她被親母所賣之事，她不想再讓宋嬤嬤擔(dān)心。

　　“你祖母若是知道你現(xiàn)在的境地，該多心疼你?！?p>　　祖母，她最喜愛的祖母。

　　她所說的祖母便是原來相府里的老太君寒氏，自幼十分疼愛樂珠，一向以自由來教導(dǎo)樂珠不需要循規(guī)蹈矩，每次樂珠一從繡娘那兒跑走，定是到了老太君那里去，那里有她最喜愛的玩意，最喜歡的糕點，以及她最愛的人。若是受了衛(wèi)相或是衛(wèi)夫人的罵，她就會跑去找老太君，就這么靜靜的趴躺在她溫暖的雙腿上，感受著老太君的手一遍又一遍的安撫她。

　　她常常說：“祖母是要看著我家丫頭長大的。”

　　可是，在樂珠十三歲那一年，疾病纏身的老太君終究是沒有熬到看著樂珠及笄的那一天，在寒冷的冬日里闔然長逝。

　　擦了擦眼淚，樂珠才哽咽道：“沒事的宋嬤嬤，夫君待我極好，你不用擔(dān)心我?！?p>　　宋嬤嬤早就瞧見了諶景疏，老眼冷淡的看了他一眼，而后微笑著拍拍樂珠的手道：“樂珠，你先出去，我同你夫君說說話?！?p>　　夫君二字念的有些重，樂珠疑惑的看著宋嬤嬤，又看了眼和石頭一樣站在簾子旁邊的諶景疏，奇怪的搖搖頭，但還是乖巧的走了出去，坐在了竹屋下的小石凳上，看著那一片茂密的桑樹林，心情愉悅。

　　屋內(nèi)，在樂珠走后氣氛一下子降到冰點。

　　“坐吧，老身是該叫你諶家大公子還是……罷了，你大抵也不喜歡我說出來。說吧，你為何接近我家樂珠，甚至讓她，讓她委身于你！”

　　宋嬤嬤雖然已然年邁，但是幾十年在相府老太君身邊做事，氣勢是絕對不會低的，她看著諶景疏，想要從他身上看出一絲一毫的不對勁。

　　“我與她兩情相悅，何來接近之說?！?p>　　諶景疏沒有坐，依舊站在那地方，目不斜視，看著宋嬤嬤。

　　二人劍拔弩張，誰都不愿意放低姿態(tài)。

　　“我不信你，你同你父親一丘之貉，心狠手辣之輩如何配得上她！”

　　宋嬤嬤說的話極為刺耳，諶景疏看著她，道：“你如何想我，我并不在乎，如今樂珠已然是我妻，這是不爭的事實?！?p>　　宋嬤嬤心中亂跳，皇城內(nèi)有多少人不知曉諶景疏？

　　從小被關(guān)在深閨的樂珠不識得他，但是她認(rèn)得。

　　當(dāng)年，皇城中有個小幫派，便是以諶景疏領(lǐng)頭，日日在皇城的大街小巷里亂竄，可以說是人嫌狗厭，這并不是宋嬤嬤最為厭惡的，她厭惡諶景疏的狠心惡毒，小小年紀(jì)殺人不眨眼，當(dāng)初割下四個叛軍頭領(lǐng)的頭顱，單手駕馬，右手持長槍，長槍上掛著四個叛軍的頭顱，一路上飛濺血液，當(dāng)時出門采買布匹的宋嬤嬤恰好見到這一幕，便再也難忘記。

　　馬上，十八歲一襲紅衣的諶景疏笑的張揚，眉眼飛揚，眼中盡是狂妄與肅殺之意，街道上不少婦人孩子都嚇得幾乎暈厥，有些男子也臉色慘白。

　　諶景疏，當(dāng)真是一個狠辣到骨子里的人。

　　樂珠她不過是一個純善的小丫頭，如何能叫這種魔頭騙了去，她捏著拳頭，撐在桌上，一字一句的說道。

　　“老身，定不會讓你辱沒樂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