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5章 李昂獻(xiàn)策
是夜，李昂親自弄了幾個特色菜，就在租來的小院宴請崔寅。
暖暖的落暉斜照在院中的杏花上，滿樹杏花嬌色艷麗，也不及黃四娘那動人的新妝，臥在門內(nèi)的小叮當(dāng)都忍不住沖著她嗚嗚地叫了兩聲。
在大唐請人宴飲，自不像后世那樣，大家團(tuán)團(tuán)坐一桌，此時還是習(xí)慣分桌而坐，各踞一幾。
小院的杏花樹下鋪了一張竹簟，再在竹簟上放上兩張小幾，以及幾個柔軟的蒲團(tuán)。
崔寅換了一身圓領(lǐng)便服，神態(tài)多少還有些自持，和李昂相對一揖，在李昂熱情地招呼下，在小幾后跪坐下來。
“明府能賞臉赴我這家常便席，實乃李某莫大的榮幸！四娘，快給明府斟酒?！?p> 作為大唐無雙鹽業(yè)公司的公關(guān)部經(jīng)理，黃四娘經(jīng)過精心打扮，更是風(fēng)情萬種，光彩照人，崔寅在她面前也有些不能自持，接連客氣了幾句。
“崔明府，請！”
“李賢弟客氣了，請！”
兩人對飲了一杯，李昂放下酒杯說道：“崔明府，這幾樣小菜是四娘親自為您準(zhǔn)備的，您嘗嘗合不合口味。”
“好，好好，既是黃四娘親手準(zhǔn)備的，本官自然得好好品嘗一番?！?p> 桌上的幾樣菜，包括紅燒肉這些其實是李昂做的，然正所謂君子遠(yuǎn)庖廚，這年頭男人精通廚藝可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相反還會被人瞧不起，是以李昂才假托黃四娘之名。
崔寅嘗了一塊紅燒肉，頓時贊嘆不已：“四娘不但人長得美，這廚藝更是本官平生僅見，善！大善！”
黃四娘悄悄瞟了李昂一眼，風(fēng)情萬種地答道：“崔明府過獎了，奴家可當(dāng)不起。您若是覺得還吃得，就多吃一點，這便是對賤妾最好的夸贊了。”黃四娘說著，又頻頻給崔寅斟酒勸飲。
待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李昂這才開始切入正題：“官場之中，風(fēng)云詭譎，一不小心，不但會丟官去職，還會累及滿門。崔明府身在官場，著實不易?。?，我再敬崔明府一杯?！?p> 這樣的話從李昂口中說出，崔寅的酒意便醒了幾分，道“李賢弟似乎話中有話，何不明說?！?p> “其實也沒什么，說到底，身入仕途，要么光宗耀祖，仕途亨通；要么濟濟無名而邊緣化；要么就是如我前面所說，丟官去職直至禍及滿門。而這一切，究其根本，關(guān)鍵還是要有上得臺面的政績，以及有人賞識你并且加擢任。只有這些均齊備，官運亨通才有了基礎(chǔ)，不知崔明府以為然否？”
這個是自然，崔寅豈會不知，只是他不敢托大，謹(jǐn)慎地說道：“還請李賢弟賜教?！?p> “公孫侍郎那邊，我讓公孫靖宇幫著崔明府說說，自是不難。但關(guān)系建立后，要想獲得別人的認(rèn)可，就要有拿得出手的政績。這政績，是您為官一方的名片，是您避免被人戳脊梁骨的東西，同理，也是擢升您的人知人善用的證明，這又何嘗不是這些人的政績？畢竟，誰會用一灘扶不上墻的爛泥不是？
一個國家，以士農(nóng)工商為基礎(chǔ)，一個州縣，也是如此，只要把這四樣捋順了，這政績也就出來了。然而這四樣，也有輕重之分。在下不才，想問問崔明府，在您看來，士農(nóng)工商以何者為重？”
“國無農(nóng)不穩(wěn)，民以食為天，自然是以農(nóng)為重。”
李昂聽了，呵呵一笑，頭上的一樹杏花在夕陽晚風(fēng)中婆娑著，不時有花瓣飄落到他的身上，那悠閑的意態(tài)，著實讓人暗自贊嘆。
“難道李賢弟另有高見？”
“高見不敢當(dāng)，不過崔明府所言，在下確實不敢茍同。國以農(nóng)為本，此言誠然不假。然崔明府要清楚的是，你管理的只是一縣之地，而且任期只有三年。
農(nóng)業(yè)投入大，周期長，收益少，而且能否豐產(chǎn)還要看老天爺?shù)哪樕?。就算老天爺開眼，田地皆得豐收，那又怎么樣？朝廷規(guī)定的賦稅數(shù)額是死的，崔明府還能多收點不成？
換而言之，在農(nóng)業(yè)方面著力，最好的結(jié)果不過是順利完成朝廷規(guī)定的農(nóng)稅而已，不可能為朝廷增加一點賦稅。
請恕我直言，崔明府也過不惑之年了吧，如今也只是一個下縣的縣令，就算年年政績評優(yōu)，此生能遷個刺史也就到頭了。如果崔明府想更進(jìn)一步，甚至青史留名，除非能一鳴驚人，拿出一份別人望塵莫及的政績來。”
李昂這番話，讓崔寅頓覺醍醐灌頂，頗有種交淺言深的意味，讓他思路明晰了不少的同時，也充滿了回味。說實話，他之前和天下大多數(shù)官員一樣，這官做得都有點渾渾噩噩。想出政績，但卻不知從何入手。
各地官員年年下到田間地頭勸課農(nóng)桑，除此之外便是努力辦學(xué)。
士農(nóng)工商嘛，他們潛意識里自然會把士和農(nóng)放在第一位。如果不是李昂點撥，可能他一輩子也勘不破這一點。
“望李先生指點?！?p> 崔寅站起身來誠心誠意地作揖道，他連稱呼都換了，可見心中敬服。
李昂含笑說道：“短短三年任期，到任后光是熟悉當(dāng)?shù)孛袂?，便要一年半載功夫，剩下可供施展才華的時間便屈指可數(shù)了。從農(nóng)業(yè)方面著手，方才在下已經(jīng)分析過了，不可行。咱們再從‘士’方面分析一下；
大興教化，實不失為良策，然十年樹木，百年樹人，要想在短短三年內(nèi)出人才，更加不可能。最多是搭起個臺子，把官學(xué)辦得熱鬧點，但就算是這樣，也需要有大量錢財投入才行。
管仲治齊之事，想必崔明府十分清楚。所謂國多財則遠(yuǎn)者來，地辟舉則民留處，倉廩實而知禮節(jié)，衣食足而知榮辱。放到崔明府身上，倉廩實、衣食足這兩條已勿須考慮，火井縣能開墾的土地早已開墾完了，地辟興更已無從談起。
那么要想有所作為，只能從多財這一點著手。正所謂無商不富，只有工商能在短期內(nèi)帶來大量的財富，使賦稅成倍地增加。有了錢，崔明府可以大修水利，大興官學(xué)，進(jìn)而給崔明府帶來他人望塵莫及的政績?！?p> 有些事情，說破了一文不值，但在沒點破之前，崔寅這樣的的文官真不知道這其中還有這樣的道理。這下子，崔寅可謂茅塞頓開。
但問題又來了，興工商倒是可以快速出政績，但他們這些文官，向來恥于言商。談到興工商，那是兩眼一抹黑??！
李昂就給他畫了一個大餅，讓饑腸轆轆的他垂涎欲滴，卻又無從下口。
崔寅拋卻了所有的矜持，再次長身揖道：“李先生定有良策，還望不吝賜教。”
一陣晚風(fēng)吹來，滿樹杏花搖曳，夕陽尚未西下，兩顆星星已經(jīng)在黃四娘眼中閃爍。
如果說之前借公孫靖宇之勢，讓崔寅不得不屈服，是李昂得意的一筆之話，那么現(xiàn)在，憑借自身的才能，讓崔寅打心眼里折服，這就更了不起了。黃四娘真恨不得崔寅突然消失，然后…….
李昂端起酒來，自飲了一杯，才說道：“崔明府不必客氣。要說大興工商，首先得有吸引工商的資源才行。資源分很多種，不光是鹽鐵茶這些東西才是資源，還有一些資源是可以創(chuàng)造的，比如良好的交通，名人效應(yīng)，廉價的人力，良好的營商環(huán)境，優(yōu)越的政策等等，這些可創(chuàng)造的資源越多，對商人的吸引力就越強，有時一項合理的政策，就能讓商人大量擁入?！?p> 李昂說得越多，似懂非懂的崔寅越是覺得高深，比如廉價的勞力能吸引商人，他懂，但怎么才有廉價的勞力呢？優(yōu)惠的政策能吸引商人，這道理他也懂，可這具體的政策怎么制定，卻是問題。
“李先生能否說得更具體一些？”
“呵呵…….”
李昂笑而不語，敬了崔寅一杯酒后，轉(zhuǎn)開話題道：“在下對方家鹽吃死人一事，十分感興趣，崔明府可否先給在下說說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