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霽月清風(fēng)東陰王

　　玄微一時沒有更多余的時間來反應(yīng)消化，因為羅弈河已經(jīng)下了馬車。

　　馬車被攔在一條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是一位騎馬的月白袍華貴男子，和十個手搭在腰間刀柄上的鐵甲侍衛(wèi)。

　　周圍還有許多呆住了的百姓，閃避在路邊圍觀。

　　“這是何方高人？竟敢直呼‘紈绔妖魔’的大名，不怕被整死么！”

　　“你瞎啊？霽月清風(fēng)、鐵甲侍衛(wèi)，這當(dāng)然是東陰王殿下！”

　　“喔！是了，全京城除了天子，恐怕只有東陰王殿下敢對‘羅煞星’如此不懼罷？”

　　“可不是，只有東陰王殿下這樣的謙謙君子謫仙人物，才敢對抗這污泥里的紈绔妖魔……”

　　竊竊私語間，紈绔妖魔羅弈河從容地伸了個懶腰。

　　他展露天真卻邪魅的招牌笑容：“老珩，好久不見，你對我又更兇了啊?！?p>　　這話說的倆人像老相識。但東陰王項珩卻神情冷肅，不見絲毫舊誼。

　　“還給我。”項珩從唇齒間削出刀鋒般的三個字。

　　“啊，什么？”羅弈河順了順微飄但發(fā)絲，眼里是童真的疑惑，“我沒借你什么東西吧？”

　　項珩額邊青筋隱現(xiàn)：“她！”

　　羅弈河哎喲一聲：“瞧您這話說的，那是個東西么？分明是個好好的人兒！我也不是跟您借的呀，是跟華子借的！”

　　“少廢——”

　　“王爺。”

　　隨行的鐵甲侍衛(wèi)正要拔刀相脅，玄微從馬車下來，屈膝俯首。

　　項珩的冷厲眸光在看到她的剎那間化冰為柔水。

　　他聲如溫泉：“玄微，回來?！?p>　　玄微直起膝蓋，仍低著頭盯著地，邁著頻繁的小碎步走到他身后站定。

　　“若是下回華寺卿的馬車又載不了你，飛鴿傳個信，本王派人來接你?！表楃駛?cè)首，垂目望著她的頭頂。

　　玄微的頭埋的更低了。

　　“是，多謝王爺關(guān)懷?！?p>　　周圍百姓面面相覷。

　　“東陰王攔路羅煞星……為了一個女人？這女人是誰？”

　　“這天仙模樣，莫非是東陰王妃？”

　　“你傻啊，東陰王妃怎么可能從羅煞星的車下來？我倒是聽說，東陰王爺曾救過一個巫女，助他成了如今的東陰王……”

　　羅弈河瞧著玄微的模樣，樂呵一笑。

　　“今日一程，與美人兒聊得甚為投緣。往后我會常來王府看你，有什么想吃的玩兒的盡管跟我說…當(dāng)然，你若能直接來我府上，可以更加——”

　　啪！

　　寒光乍閃，一柄劍倏地飛擲而來，擦著羅弈河的發(fā)頂釘在馬車壁上！

　　圍觀百姓紛紛驚呼。

　　“東陰王對羅煞星出劍了！”

　　“東陰王殿下勇武！”

　　“天啊，東陰王爺真敢對他出手，不會有事吧？”

　　“好可惜，若是劍再往下一點就可以貫穿那妖魔的狗頭了……”

　　差點被貫穿狗頭的羅弈河卻似乎沒有被嚇到的樣子。

　　他甚至眼睛都沒有眨一下，笑瞇瞇望著項珩瞬時出劍擲向他門面，當(dāng)劍釘進馬車壁上下回彈時他也恍若不覺。

　　“嘛，時候不早了?！?p>　　他抬手拔出頭頂?shù)膭?，樂了?p>　　“朱雀軟劍？老珩你可真夠意思，這把饞壞四海的寶貝就這么送了我，好感動……不說了我先走了，陛下在宮里等我用膳呢?；匾姲。　?p>　　說罷他回了馬車，瀟瀟灑灑朝皇宮的方向駛?cè)ァ?p>　　有百姓呸了聲，咕噥道：“媚上欺下的佞幸玩意兒！”

　　項珩沒有說一句話。但玄微看見了他藏在背后攥得指節(jié)發(fā)白微微發(fā)抖的拳。

　　“王爺，我們回府吧。”她低聲謙恭道，想了想又說，“卑職回頭幫您拿回那把軟劍?！?p>　　“不用你去?！表楃褚凰捫洌砩像R。

　　“總有一天……他得把那些全還給我?！?p>　　沒有人聽見后一句話，因為百姓們眼見羅弈河的馬車走遠，開始對項珩這里擁戴歡呼起來。

　　“東陰王殿下威武！”

　　“東陰王殿下英明神武！”

　　“能滅了紈绔妖魔的，只有東陰王殿下了！”

　　玄微跟在項珩馬后，隨著鐵甲侍衛(wèi)走回東陰王府。

　　項珩下馬，瞥她一眼，“去沐浴更衣，然后來書房?！?p>　　“是。”

　　換一身藕色素衣、挽一個后頸團發(fā)，玄微來到書房門口跪候。

　　項珩在里面議事。過了小半個時辰門開，一個老謀士出來離去。

　　“王爺?！毙⒉饺霑浚俅蜗蝽楃窆虬?。

　　項珩沒應(yīng)。玄微也不抬頭。

　　良久，項珩終于開了口：“為什么無罪？”

　　聲音冰冷地回蕩在書房里，與方才在街上對她的柔聲似水大相徑庭。

　　問句里沒有主語，但玄微立刻就明白他問的主語是誰。

　　“回王爺，因為他的確不是真兇。”玄微把頭又埋低了些，額頭觸到地面，冰涼的依靠給她帶來一絲安全感。

　　“怎么可能全然無罪?！表楃褚粨畏鍪制鹕?，在她身前站定。

　　“他那樣的惡鬼，就算不是主謀，也必有幫兇之份。否則駙馬昨夜為何不殺他嫁禍，而是去殺那個毫無動機的凌探花？”

　　固然看不見項珩神情，玄微仍習(xí)慣地閉上眼，“卑職無能，未曾找到羅二爺幫兇的證據(jù)?！?p>　　“既然無能……”項珩緩緩地蹲下來，扶直她、捏起她的下巴，“那就嫁了吧，你如今可十九了?！?p>　　玄微望著他深沉的眼眸，咬了咬唇：“玄微卑賤，怕難嫁與對王爺有幫助的人家?！?p>　　“本王什么時候說要把你嫁出去了?！表楃窈咝α寺?，語氣又柔和下來，“本王舍不得你去別人家吃苦……不如留在王府，抬你為妾?！?p>　　玄微感覺有點恍惚，怪異。

　　活了十九載，頭一回有人用這么平靜理所當(dāng)然的語氣對她說，要抬她為妾。

　　她生于權(quán)傾朝野的周國公府，是周家長房的嫡長女。

　　周家嫡系女子，自大楚開國以來不是冊為皇后，就是封為王妃。便是非嫡系的女兒，也能嫁公侯官貴為妻。

　　給人做妾也不是沒有，她的姑姑曾選秀入宮，一去就是妃位，短短幾年封頂為皇貴妃。

　　雖然時過境遷。

　　周家倒臺。她要活著，就須以賤籍之身面對百態(tài)。戴罪之身，只怕送上門給作妾都沒人敢要。

　　“求王爺再給卑職一次機會。”她謙卑道，“卑職定當(dāng)盡己職能，助王爺成事?！?p>　　話雖如此，可她腦海莫名回響起那個紈绔妖魔的聲音。

　　跟隨于他，無需顧忌地驗尸破案么？

　　作為報酬，除她賤籍，娶她為妻么？

　　就她而言，似乎是條很劃算的出路——

　　比起留在東陰王府。

　　項珩對這個表態(tài)很滿意，牽著她站起。

　　“最近我會讓人再安排一起案子?！彼獠街溃?p>　　“你要做的，就是在復(fù)驗時印證刑部的結(jié)論，坐實羅弈河是真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