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惡名在外
千芙傷的不輕,期間云疏的姐姐云闕來過丞相府看,不過她沒有多呆,臉色狀態(tài)也不好,云疏心下一直緊張千芙的傷也沒有多問。
張婆子命人送來了一些稀軟的湯水,讓千芙吃下,醒來后也有力氣。
府中人人都知道丞相大人為這個云娘子破了禮教規(guī)矩,不然,哪有正常人家讓丈母娘病了在女婿家住這么長時間。
還不是云娘子緊張母親的傷。
外邊人紛紛傳言慶越王府發(fā)生了什么,越傳越玄乎,甚至傳王爺和王妃聯(lián)手害死側妃,太后都看不下去出面解決,如此云云。
那日王府的下人都讓云曾處理了,包括阿娘身邊的張媽媽和翠兒,不忠主子地就該亂棍打死。
云疏也沒有多說什么,這已經(jīng)是給父親最大的面子了。
云疏站在灶火前,目光穿透裊裊蒸騰的水汽,手僵硬地攪著熬地粘稠的粥。
一旁的丫頭心疼卻不敢上前安慰,云娘子擔心自家阿娘,這幾日食不下咽,都瘦了,更別說做好吃的了。
“哪個殺千刀的這般狠毒,對人能下如此狠手!”
“就是,你別說,側妃娘娘好端端的怎么在府里出了事,肯定是……”
張婆子瞪了那兩個丫頭一眼,示意她們不要多嘴,兩人這才低頭忙自己的活也不說話。
云疏冷不丁一回神,見粥熬的粘稠了,趕忙讓火夫去了柴火。
她將提前剪好的紅棗碎加了進去,米粥已經(jīng)煮的稀碎,很好下咽。
“娘子,娘子——”
云疏剛要盛粥,外邊就傳來一陣急促的喊聲。
“娘娘醒了,娘娘醒了!”
云疏心里一喜,放下手中的碗就跑了出去,絲毫不顧及自己的行止。
張婆子給了身邊丫頭一個眼神,示意她把熬好的粥快端著跟上去。
回宴樓——
千芙頭昏昏沉沉地,不過看到云疏的那一刻,忍不住的彎起嘴角:“疏兒——”
云疏哽咽地握著千芙的手,險些又哭了出來。
千芙摸了摸她的頭,十分慈愛祥和。
粥也端來了,云疏趕忙扶起千芙,先給她喝了一點溫水,再喂粥。
千芙眼里盡是贊賞:“你們兄妹三個,只有你是最歡脫,廚藝也是最像我地?!?p> 云疏嬌笑湊近千芙:“阿娘是覺得我做的粥香,卻不知道疏兒多擔心你呢?!?p> “傻丫頭——”
母女兩個之間十分融洽祥和,她們都心照不宣地沒有提起那日的事。
云疏覺得,在丞相府也不好說什么,傳出去總歸是他們的名聲受損。
千芙是個恪守禮節(jié)的人,她知道自己不該在丞相府多留,能下床了,千芙就決定離開。
大門外風口里,云疏不舍地為千芙攏了攏披風,叮囑道:“阿娘一定要照顧好自己?!?p> 千芙笑著也讓她安心,剛要上馬車,千芙又不放心地折了回來,拉著云疏走到一旁同她私語起來。
“疏兒,阿娘始終覺得最對不住的就是你,你父親要將你送給鳳長榭做妾,我是千萬個不愿意。”
“可是你父親執(zhí)意如此,方氏又在一旁挑唆,我沒有辦法。”
“如今阿娘想問問你,過的如何?有沒有吃虧?你若過的不開心,阿娘拼死也要帶你離開?!?p> 云疏眼睛一紅,鼻尖翻著酸意,她沒有回答阿娘的話,而是反問她:“阿娘,你是為了我們兄妹三個才和父親齟齬多年吧。”
千芙一愣,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
云疏像小時候一樣蹭了蹭千芙的頸窩,撒嬌道:“阿娘放心,鳳長榭很好,我也很好,你不用擔心?!?p> 千芙是被云疏推著上了馬車,今日太陽不大,風刮的人臉疼,青霜多為她加了件披風。
望著遠行的馬車,云疏心里思索盤算著什么。
“姑娘——先回吧,風大?!鼻嗨p聲喚道。
云疏點了點頭,兩人回府。
繞過青夏軒時見一白胡子老者被人請著走了出來。
云疏蹙眉:“這不是給母親醫(yī)治的大夫嗎?”
青霜也凝了凝眉,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說道:“好像是宮里的太醫(yī),奴婢見過太醫(yī)的衣飾紋樣?!?p> 云疏脖頸一僵,太醫(yī)……難道是鳳長榭請來的?
在丞相府,也只有他有這個權利了吧。
不知為何,云疏心里莫名暖暖地,像小時候吃阿娘蒸的鮮奶包一樣暖和。
鳳長榭幫了她這么大的忙,她總得表示一下吧,想想進府這么久了,他還沒怎么吃過她做的菜,不如做一桌子菜好好感謝一下他好了。
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忌口。
云疏去了問了張婆子,張婆子笑得十分開心,嘴角快咧到眼角了。
“我只聽說過公子不愛吃肉,其他的都能吃。”
云疏臉一垮,像泄氣的旌旗飄落一樣,不吃肉啊……人生不吃肉那還有什么意思……
不管了,多做一些,總有他愛吃的,只要他吃的高興,這恩算是報了。
府中丫頭仆從見云娘子重回廚司,重掌刀勺,開心的不行。
雖然知道這是云娘子專門給大人做地,可他們依舊開心,因為他們喜歡云娘子做菜時明媚歡快的樣子,好看極了。
“娘子——這是什么醬?聞著好香啊?!毙⊙绢^一邊剁著肉沫,一邊看著云疏拿出來的罐子,聞起來十分香。
云疏低眸笑著:“是我阿娘密制大醬,一會做干撈粉絲用?!?p> “昨天讓阿順去西街蘇大爺那買綠豆粉絲,買回來了嗎?”
阿順連忙站起來搶先應道:“買了買了,應了娘子的意,又買了些新鮮鱸魚,路過浮花坊也將娘子要的干花一并買來了?!?p> 云疏驚奇地點著頭:“阿順做事果真利落呢?!?p> 丫頭調侃紅臉的阿順:“你是蟹么,灶中還沒起火,怎就紅了起來?!?p> “哈哈哈……”
廚房又是一陣歡聲笑語,云疏也跟著笑。
阿順將火燒起,熱油滋滋作響,云疏將腌制好的小排骨一個一個擱了下去,兩面煎炸,金黃焦嫩的肉香摻雜著被油激出來料香,噴鼻誘人,惹人垂涎。
次啦——
云疏看準火候將熱水傾盆倒了進去,蓋上悶煮,阿順知道要多添柴了,這樣才能燉地爛糊。
趁著空檔子,云疏將面團揉好,干桂花,干百合,干杏花,各個時節(jié)的花都有人曬干了儲存起來賣,她雖然不知道他們如何將干花的香味保留的這么持久,但是做花糕還是極好用地。
青黃的杏花和著面團,云疏纖巧的手將面團揉捏地十分精致,再填上一些青澀香醇的梅花蜜醬,白白胖胖的面團團就上了蒸屜。
鳳長榭不愛吃肉,那就在做一道青黃韭牙炒干子。湯就做一些素湯,翡翠白玉湯,其實就是青菜豆腐湯,不過她愛加一些蝦米干,會更鮮。
云疏忙的熱火朝天,一道道精致可口的菜肴也就準備的差不多了。
她細細看過去,清蒸鱸魚上的蔥絲和紅椒絲被油激過有灑了些咸汁子,鮮蘑燴菜清淡美觀,干撈粉絲,各色花糕,酸辣藕片,百果糕,醬排骨,雪梨銀耳湯,翡翠白玉……
“聞著已經(jīng)香倒一群人了,娘子快去吧,省得惹這群皮猴子們眼饞。”張婆子眼里帶著笑,話指著那群眼巴巴的丫頭伙計說。
云疏抿嘴笑,點了點頭就去了存祿居。
鳳長榭位高權重,處理的事情就多,有時他忙的也會忘了上朝,好幾次御史和各部的官員上奏彈劾鳳長榭目無君主,鳳長榭轉身就把擠壓多天的事務丟給他們,忙的那些人也沒空閑再彈劾這個彈劾那個了。
“大人,云娘子來了——”鳳長榭身邊管事誦鶴在屏風外稟報。
“進來吧——”
鳳長榭隨意穿了件軟輕羅外袍從內書房走了出來。
一道道精美可口的飯菜擺了上來。
果不其然,鳳長榭夾的都是素菜,連帶葷腥的湯都不碰。
驀然,他開口:“府中沒有侍膳的規(guī)矩,你坐下一起吃?!?p> 云疏也不矯情點了點頭跟著坐了下來。
她盛了碗肉湯給鳳長榭:“我見大人并不喜歡葷腥,可是人若不嘗試,只會固守自拙,哪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呢?!?p> 鳳長榭訝異云疏能說出這番話,他不愛葷腥是因為兒時對血肉有陰影。
可是面對女子殷切的目光和僵持在他面前持碗的手,鳳長榭還是接過去。
湯里面有幾枚鵪鶉蛋,鳳長榭嘗了口,確實鮮美,沒有一絲腥味。
“這是什么湯?”鳳長榭又嘗了一口,發(fā)現(xiàn)確實十分美味,里面帶著幾分微咸和一些奇怪卻不違和的藥味。
“鵪鶉子母湯?!痹剖栉α诵Α?p> 鳳長榭疑惑地嗯了一聲。
云疏用勺子撥著湯里的鵪鶉和鵪鶉蛋:“對啊,就是子母湯呀?!?p> 鳳長榭輕笑出聲:“你做菜也是需要名頭地?!?p> 云疏有些不好意思,這些都是她自己研制地,脾氣古怪的做法,不過味道也不會讓人失望罷了。
氣氛微微融洽,云疏看著鳳長榭慢條斯理地吃著菜,十分文雅,氣質出塵。
云疏怎么看也不覺得他像外界傳聞的那么可怕,囂張。
“大人,宮里來人了。”誦鶴在外邊通傳。
鳳長榭抿了抿嘴,讓他進來。
誦鶴猶豫的看著云疏,要不要說。
云疏十分識趣,準備告退,鳳長榭拉住了她,看向誦鶴:“無妨,你說?!?p> “朝中十幾位大臣聯(lián)名上書彈劾大人收受賄賂,肆意提拔同黨為官?!闭b鶴恭順地立在一旁。
鳳長榭夾了塊魚,點了點頭:“還有嗎?”
云疏挑眉,外人都打到他跟前了,他還這般淡然自若?不愧是手握大權的人。
“為首的是禮部尚書蘇晏,前些時日宋將軍因功被加封,禮部官員有人出言不遜頂撞了將軍,被將軍打了?!?p> 鳳長榭嗯了一聲。
他將手邊的花糕掰開遞給云疏一半:“這花糕做的不錯,日常佐茶最好不過?!?p> 云疏接過花糕,見鳳長榭吃著,并不擔心誦鶴的話,也就著吃了起來并道:“浮花坊的干花是最好的,只是不知為何能將花存的這般香醇濃郁?!?p> “人若沒有一些拿手秘技,怎么立足營生?!兵P長榭眸光幽暗,看向誦鶴。
“收拾一下,進宮——”
誦鶴低眉:“是——”
云疏見鳳長榭要做正事,也退了出去。
青霜道:“娘子,最近越發(fā)熱了,我們去酒坊買些甜酒做圓子吃如何?”
云疏一想,確實是,天一熱人就容易心煩氣亂,吃一些冰鎮(zhèn)酒釀圓子也不錯。
街上人來人往,叫賣吆喝,熱鬧非凡,云疏很久沒有感受到這樣的氣息了。
在她還小的時候,經(jīng)常偷偷溜出來玩,買了幾串糖葫蘆,路邊踢蹴鞠的小孩都會被她吸引,一人一顆糖葫蘆,他們就帶她一塊玩了。
那時候玩了一身土回去,被王妃訓斥了半天不給飯吃,回到阿娘那里,阿娘早就給她熱好了一些醬餅,配著甜甜的杏仁粥,就格外開心。
“姑娘,看看珠花,這里的珠花都是纏金絲珠花,各式各樣個,來看看?!?p> 云疏挑了幾個給青霜,她突然想起來上次從王府帶回來一個丫頭,連忙問青霜:“那個丫頭的身契可買回來了?”
青霜點了點頭:“她叫蓮兒,更名蓮子,如今也在廚司做事?!?p> 云疏點了點頭:“那便好?!?p> 隔壁攤低價處理一些面料,一些婦人爭著搶著要買,不知為何起了爭執(zhí)竟打罵起來。
“就你還丞相遠親呢,看著一副窮酸樣,你嘴一張說是就是啊!”
“說到丞相就來氣,你們都沒聽說嗎?丞相大人收受賄賂,提拔同黨,這等貪官小人遲早被凌遲處死!”
“就是,連坊間小孩都知道鳳長榭是奸臣,惹不得,囂張至極,連陛下都敢不放在眼里。”
一陣辱罵鳳長榭的聲音傳散開。
青霜握拳,滿臉惱怒:“這群刁婦,吃飽沒事就會搬弄是非,議論他人!”
“百姓都是這般看待丞相的嗎?”云疏常在后庭,不知道民間對鳳長榭的怨聲這般大。
青霜癟嘴,皺眉不滿道:“一群潑婦,不識人便隨便搬弄,聽一些風言風語就夸大其詞!”
“大人平日里待人十分和善,雖然奴婢不懂朝堂之事,可是大人一向孑然一身,清風疏朗,怎么會因為錢財給自己惹麻煩呢?”
云疏看著鳳長榭也不像會收受賄賂的人。
身邊有一老者,面容歷經(jīng)風霜,身子佝僂扶著拐杖,在一旁扯著耳朵聽她們吵。
他顫顫巍巍問道:“她們是在說丞相大人嗎?”
云疏點了點頭好奇道:“老人家,您也認識丞相?”
他提到鳳長榭忽地就兩行渾濁的淚落了下來,激動道:“那可是我們祁川人的救命恩人啊。”
“前些年祁川天災不斷,洪水過后就是大旱,死了好多人啊。若不是丞相大人一直堅守祁川賑災,又是出錢教我們修堤壩,又是教我們怎么蓄水灌溉,如今祁川人怕是死的早就不剩多少了?!?p> “這幾年祁川越來越好了,人丁興旺,百姓富足,全靠丞相大人??!”
“對了,前些時候,有一位什么將軍路過祁川,說是替好友來看看,我們得知他的好友是丞相大人后,又是湊錢又是薅最新鮮的菜讓將軍替我們給丞相大人送去,聊表感激。
“也不知大人收到?jīng)]有,雖然只是一些菜,還有一些大家湊來不多的錢,但是希望不要嫌棄我們的心意。”
云疏聽著老者一字一句的話,心里掀起不小的波浪,原來那日做的菜竟然是祁川人封裝保鮮,連日連夜送來的!
她沒有真正了解過鳳長榭,卻不知他竟是如此好的人。
她又轉頭看著那群依舊詆毀辱罵鳳長榭的人,才豁然明白,他不需要外人的評判,只遵從自己的內心。
這樣的人又怎么會陷入權利和金錢的漩渦呢?
妗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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