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彈指一揮間（修）

　　“時桑哥哥?！?p>　　低頭，是繡繡那張?zhí)煺鏌o邪的笑靨。

　　“嗯？”

　　繡繡奶聲奶氣，“我有個疑問想讓時桑哥哥替我解答，”沒等時桑答應，她徑直就說：“凡人能活到幾歲?。俊?p>　　時桑一愣，隨即答道：“五六十是常態(tài)，也有些長壽的能活到八九十。”

　　“這么短?。俊崩C繡努著下巴，思忖了會，再說：“可是，山君是上神，能活幾萬歲呢。”

　　對上神來說，一個凡人的一生不過是彈指一揮間。

　　言下之意，他們注定無法攜手至終。

　　時桑一時語塞。

　　他隱約覺出繡繡的別有深意，卻又覺得這種深思不該是繡繡會有的。

　　瞧去，繡繡臉上還是那懵懂可愛的笑容。

　　想來，她會有如此疑問也是再正常不過。

　　凡人與上神結合，本就有違天道。

　　稍稍抬手，時桑攏起衣袖，背脊挺直，淡然道：“排隊罷。”

　　“好，時桑哥哥?！?p>　　也許繡繡的確不存任何意指，可這一聲聲的“時桑哥哥”過于刺耳。

　　時桑微蹙眉。

　　領完樹種，一行人前往山上。

　　繡繡和時桑并排走在前面，蘇津打著哈欠與燕臨跟在后面。

　　燕臨看了她好幾眼，路途行了大半才開口：“你昨夜做賊去了嗎？為何這么困？”

　　蘇津嘆息，“你不懂?！?p>　　“你說出來我不就懂了！”

　　還是那副欠揍口吻。

　　念在燕臨鞍前馬后，蘇津按捺住捶他的沖動，好聲好氣地答道：“我前陣子受了點傷，傷了元氣，如今還在恢復階段。睡覺，也是為了恢復?！?p>　　“你……為什么會受傷？”燕臨攥著鐵鍬木柄的手指微微收攏。

　　難得能從他口中聽到關心的話，蘇津有幾分驚喜。這小狼崽子也不算一無是處。

　　“犯了點錯，所以挨了天雷?！?p>　　“什么錯？”

　　“嗐?！碧K津不想說，擺擺手，“就是一丁點小事?！?p>　　見蘇津敷衍，燕臨沒再追問她被天雷劈的原因。他聽聞仙族挨天雷是有講究的，天雷次數越多，犯的錯就越是嚴重，便旁敲側擊地問道：“你挨了多少道天雷？”

　　蘇津摸了摸后腦勺，頗為赧然地答：“八十八道?！?p>　　燕臨驚詫地瞪大了眼，良久，從牙縫里吐出一個詞：“廢物上神?！?p>　　被罵也不惱，蘇津皺起眉頭：“上次我就想問你，你到底為何叫我廢物上神？”

　　“你既是上神，就當在萬仙之上，可你卻是被那些小仙掐著命脈，在這做一個小小的山君，這難道不是廢物嗎？”

　　這樣……就是廢物了？

　　蘇津無奈，“做山君有何不好？正是因為做了山君，才遇到你們啊?！?p>　　不知是被哪個字眼戳中，燕臨低頭沉默了。

　　蘇津撓了撓臉，“你若是上神，當如何做？”

　　“嗯——”燕臨思考起來，“我若是上神，就當匡扶正義！”

　　匡扶正義，好大的口氣。

　　蘇津輕笑，“譬如呢？”

　　“譬如……”鐵鍬插入地中，燕臨挺起胸膛，“將百山地界還給妖族，復興妖族。”

　　他滿面容光，整個人熠熠生輝。

　　沒想到這狼崽子還有這么宏偉的心愿。

　　蘇津不解：“妖族在仙族的統(tǒng)領下過得也很有序，何談復興？”

　　冷哼了一聲，燕臨十分不齒：“眼下的妖族就如喪家之犬。這里的妖怪們過得雖是不錯，可還有很多妖怪流離失所。在魔界，妖為底層，什么臟活苦活累活都交給妖來做。妖族何至于此？”

　　“是那些妖不愿回來，百山素來都有妖的位置?！碧K津冷靜指出。

　　燕臨厲聲：“那是他們有骨氣！”

　　千年前，仙族與妖族一戰(zhàn)，妖族敗，仙族將百山地界收入囊中，設山君管轄。

　　燕臨所說的“骨氣”，大抵是寧向旁人折腰，也不與掠地者共居。

　　“燕臨?！碧K津止步。

　　燕臨回身，居高臨下睨著她，面上還是不羈，還是欠揍。

　　他與她拉開了幾步距離，相互看著。

　　林間風動，葉影婆娑，身旁不時有妖怪走過，大家扛著器具，上山種樹。

　　“不會一直這樣下去的?！碧K津抱臂而立，眸光堅定。

　　她唇邊掛著清淺的笑容，似月牙，映照得面龐皎潔清澈。

　　這種笑與她平日里的嬉皮笑臉不同，有更為深刻的含義。

　　她不像是在寬慰他，而像是鄭重其事的許諾，亦或是已然瞧見了未來。

　　燕臨困惑，不懂蘇津的篤定源于何處。

　　可對上那雙清亮的眸子，他頓生撥開云霧見青天的煥然。

　　他知曉她與旁的神仙不一樣。

　　她身上時刻散發(fā)著自由的氣息，仿佛這世間無一規(guī)則可以束縛她。

　　事實上，她犯了錯也會被天雷劈。

　　燕臨不懂她為何會給自己那樣的錯覺，不知究竟是眼見為實，還是心見為真。

　　他拔起鐵鍬，語氣弱了些，“在魔界時，他們都說你最是開明，不為妖怪們入籍，便就是要為妖們保留尊重，可昨日三娘來找我們了，說要為我們入籍，我才知道狼珩也開始為山民們入籍了”

　　“你后悔來狼珩了？”

　　盯著地面，燕臨低聲：“那也沒有?！?p>　　蘇津笑了笑，爾后直率道：“原本不為山民入籍，我確有你所說的意思，如今為山民入籍，也有我的原因?！?p>　　她雙手背在身后，大搖大擺地向前走，“燕臨，這入不入籍沒有那么重要，妖要有的，不是我的尊重，而是你們要尊重自己。入籍不過是便于管理，入了狼珩山的籍，妖還是妖，人還是人，沒有什么不同。”

　　該是語重心長的話語，從她嘴里說出來，卻是那樣輕松愜意。

　　“你若真想要復興妖族，仙族的這套制度，你也可以學學，畢竟，復興之后，若想妖族持續(xù)盛興，管理之道也很重要。”

　　復興之事還沒影子，可蘇津就這么自然地說起后續(xù)，好像復興指日可待。

　　可其實，連燕臨自己都尚且覺得復興妖族不過是黃粱一夢。

　　“你認同我？”燕臨走在她后頭，盯著她的背影，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蘇津莞爾，平視前方：“每個人都當有自己的主見，你無須我認同，想做的事就要勇敢去做，一個人做不了，就拉一群人去做，若實在是做不成，也無愧于自己?！?p>　　說罷，她指著前面，“我們落下很多了，走快些！”

　　她大步流星，燕臨也邁開長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