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你干的？”
獵人艱難地咽了口吐沫，難以置信地看著周道，身體一度僵硬在原地。
周道心想，這里除了我們兩個還有別人嗎？回頭看了獵人一眼，沒有說話。
讓他犯難的是，這么多的狼尸，處理起來很費時間精力，而他又用不完所有的皮毛，故而一時有些呆滯。
獵人見周道站著不動，還以為他殺了這么多頭灰狼，估計是累了，于是主動上前，提出了幫忙的意圖。
周道想了想，自己只需要做兩套皮襖換著穿就夠了，多了也無用，于是欣然接受，放任獵人向他走來。
獵人處理獵物的經(jīng)驗明顯比周道豐富的多，小匕首在他手里似乎能玩出朵兒花似的，在空中不斷飛舞旋轉(zhuǎn)，不多時就處理好了一頭，拔下一張完整的毛皮。
“我說兄弟，看不出來你還是有大本事在身的人吶，這么多狼居然被你這么快就解決了，而且傷口只有一處，說明都是一擊斃命，直擊要害?！?p> 獵人手上功夫不停，一邊還與周道搭話，他貪圖這群狼尸不假，但是也擔心周道會有什么歹意。
“還行吧。”
周道呆呆地看著自己的雙手，十指修長且潔凈無暇，這樣的一雙手極具美感，但是力量大不如前了。
回想起方才的戰(zhàn)斗，周道心中升不起一絲波瀾，他只是感慨，感慨自己怎么會落到如此田地，想當初的自己，也是一般遮攔的人物，怎么現(xiàn)在殺幾只狼也會感到疲憊了。
“真是，人有高升日，路有平凹時啊！”周道呢喃了一句。
“什么？”
獵人沒有聽清，回頭看了周道一眼，發(fā)現(xiàn)后者正呆呆的望著自己的雙手出神，不僅搖了搖頭，同時猜測這人是不是精神有點問題。
不過這樣一來的話，他的生命安全應該是不成問題了。
“沒什么，狼皮我只取幾張做兩套衣服就行，剩下的盡可送你，不過我有一個要求?！?p> “什么要求？”
“我不會女紅，所以做衣服這事兒還得勞煩你?！?p> 獵人聞言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起來。
“我當是什么事，不就是做衣服嘛，包在我身上了！”
這下他肯定周道對他沒有惡念，而且還是個有力氣有本事的傻小子，不通人道。
這么多的狼皮若是全做成大氅，放到集市上得掙上好大一筆錢，就算沒有做成成品，帶毛的完整狼皮也是價值不菲的好東西，外面的加工作坊深愛的緊。
這些狼皮就這么輕易送給自己了，獵人不僅感慨總算是交上好運了，倒霉了這么久，終于時來運轉(zhuǎn)了。
“我說兄弟，你是哪里的人士，怎么會到這深山老林中來？”
眼下狼尸還有很多沒有處理，獵人終是凡人，也有勞累的時候，這便坐下休息，從腰間取出一壺老酒，啐了一口。
“我就住在桃林邊上，連日的大雪把屋子弄壞了，所以上山砍些木頭修補?！?p> “桃林邊上嗎？”
獵人疑惑地看了周道一眼，他記得天山附近十里都是沒有人煙的，什么時候多出了一個傻小子來？
“你那兒要是有上好的鐵器也可賣我一些，我用獵物和你交換?！?p> 周道想起自己手里并無寸鐵，之前做木屋用的都是圓整的木材，實在簡陋，好容易大修一次，怎么也得弄圓滑一些，這才求些刀器什么的。
“有是有，不過都是家里必須的鐵器，你若是需要，改天我上集市上給你買了就行，至于酬勞嘛，收了你這么多毛皮，抵價綽綽有余了。”
“也好，那就多謝你了?！?p> 周道也不推辭，爽快地答應下來，這些毛皮的價值他還是知道的。
“不用謝，各取所需罷了。”
“你要來一口嗎？”
獵人又喝了一口酒，猶豫了一下，將酒壺遞給周道。
周道搖頭拒絕，表示自己從不飲酒，獵人這才收起酒壺，別在腰間繼續(xù)干活。
等他處理完所有狼皮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轉(zhuǎn)暗了，這個時候問題來了，毛皮甚多，他一個人一次扛不完，但是他又不能把周道領(lǐng)家里去，萬一周道真是什么歹人，那他一家老小可就遭殃了。
“這樣吧，我先帶著三成毛皮回去，剩下的你帶回你住的地方，明日我再來尋你，順便給你帶刀器來，如何？”
最終，獵人覺得不能冒這個風險，于是有了以上的建議。
周道沒有異議，一口答應下來，似乎一點也不擔心獵人會食言。
獵人見周道同意自己的建議，不由松了口氣，他生怕周道非要追到他家里去，到時候真的出現(xiàn)什么意外的話，他就是百死也難辭其咎了。
三成的毛皮也不少，加起來六七十斤，獵人將毛皮抗在肩上，與周道道別之后蹣跚著朝來路走去。
周道目視著獵人走遠，等到天色完全暗淡下來，這才將剩下的狼皮收起，回到了自己的小屋。
今天本來是出門伐木修屋的，誰曾想還有意外收獲，結(jié)識了一個質(zhì)樸的漢子。
這漢子本性不壞，雖有些小小的貪婪，卻也在可以原諒的范圍內(nèi)，何況他還付出了勞動，故而周道沒有刁難他，甚至還將剩下的毛皮送他。
深夜，周道躺在床上閉目養(yǎng)神，輾轉(zhuǎn)反側(cè)始終難以入眠。
關(guān)于他自己的身體狀況，兩天前就已經(jīng)探查過，結(jié)果讓他大失所望。
因為他體內(nèi)經(jīng)脈幾乎全面寸斷，唯有少陰、少陽兩處經(jīng)絡(luò)還可使用，卻也徹底堵塞，像是被人用泥沙灌注堵死了一般。
關(guān)于前塵往事，周道已經(jīng)記不得了，他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的名字，還有一身神力和仿佛永生不滅的身軀。
“也算是個好消息吧?！?p> 周道嘆息一聲，世人總是會愈發(fā)貪婪的索求更多，殊不知活著才是最大的良善，至于健康，則是更加平凡、卻又樸實無華的夢想。
雪，又在下了。
風聲很緊，早被鏟清的積雪又堆出一個雪堆，房檐上時不時落下幾朵雪花，掉在周道臉上，然后融化。
一夜無眠，周道在天明時分起來。
冬天的夜晚很長，也比平時難熬。
外面的雪還在下，只是風小了些，吹在人身上不再那么刺骨陰寒。
周道走出門外，捧起一把積雪洗了個臉，然后回到了屋內(nèi)。
今天獵人會來，沒有取暖的火堆可不太好，于是他又走出屋外，在雪地里翻了翻，找到了之前造房子用剩下的殘枝斷葉，把它們折斷后堆在墻角。
這個家還是太冷清了些，連個像樣的家具都沒有，除了一張木床之外，甚至連個灶臺也無。
中午的時候，獵人來了，他還是昨天的那個裝扮，但是身上多了件過膝大氅，灰白色，看著還挺新。
背上也多了個皮袋子，里面鼓鼓囊囊地裝了些玩意，走起路來叮當作響。
聽他說起來，大雪封山之后的路很難走，他花了很長時間才走出桃林、找到這座木屋。
周道笑了笑，把他請進木屋，獵人剛走進去就傻眼了。
本以為在外面看到的屋子就已經(jīng)夠簡陋的了，不曾想里面的情形更是讓人觸目驚心。
“你就住在這兒？”
他有些不敢相信，一時間不知道該站著好還是坐著好。
“你要是不介意的話，搬點柴火過來也可以坐?！?p> 周道指著墻角的木柴笑了笑，獵人頓時心領(lǐng)神會，放下皮袋后搬了一些木柴放在屋子中央，生了一個不大的火堆。
火堆不大，卻增添了不少暖意，兩人圍繞著火堆取暖，獵人時不時左顧右看，似乎在好奇這樣一個地方怎么可以住人。
“讓你見笑了，寒舍太過簡陋?！?p> 何止一個簡陋二字，簡直是慘不忍睹！
鍋碗瓢盆沒有，一應家居也無，吃的、用的、穿的也看不見，甚至連生個火也要他幫忙。
“天吶，你是怎么活下來的？”
獵人的眼睛就是在看怪物一樣，這樣一個家伙是怎么在大雪封山的時節(jié)活下來的？
“我這人，比較耐寒。”
周道笑了笑，很多東西他自己都不明白，更別說怎么跟人解釋。
獵人想起昨天見到周道的時候，他也是衣衫襤褸的樣子，臉上臟兮兮的，不過并不畏寒，不僅信服幾分。
“我突然明白你為什么急需做幾件皮襖過冬，還要些鐵器的緣由了?！?p> 一個人再怎么耐寒，終究會有被凍死的一天，所以周道寧愿舍棄大量毛皮也要獵人替他做兩件衣裳。
再看他的屋子殘破成這個樣子，不好好修繕一番的話，說不定哪天雪大就能把他活埋了。
想到這里，獵人放下了戒備與疑惑，開始同情起周道來。
生活不易，他深深感受到這一點，要不然也不會在大雪初停時就急不可耐地上山狩獵了。
“喝點酒，可以暖暖身子。”
這是他第二次給周道遞酒，周道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接了過來，輕輕抿了一口。
味道不怎樣，辛辣而且燒喉，不過咽到肚子里之后，就變得暖和了起來。
“謝了?！?p> 周道簡單的道了聲謝，比起這種劣酒，他更喜歡初春時最嫩的第一抹新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