縫制華服有什么難的，對杜娟而言，這是絹人最基本的工序。穿針引線剛下針，鄰座的一位姑娘湊過來，“錯了錯了，不是這樣的，你得這樣來?！?p> 這姑娘心靈手巧，年歲比起自己小不了幾歲，可那雙纖細的手指著實讓人羨慕，針線在她的指尖回繞，如絲絳穿過舞娘的腰肢一般，“方才你是從內(nèi)往外縫制的，針走的不對。這絹布有內(nèi)外兩層，為了不讓看出針腳，過針去之后要從內(nèi)層再穿回去?！?p> 針線在杜娟手中自是游刃有余，只是按照這姑娘所言縫完一截后，發(fā)現(xiàn)外層的絹布就顯得大了一圈，如這絹布用在絹孩兒身上，哪能現(xiàn)出靈性之說。內(nèi)層絹布緊貼于身，外層卻松松垮垮。
“這樣會不會顯得太寬松了？”
“這是姑姑要求的，必須要這么做。用姑姑教的針法縫出來的華服穿在絹孩兒身上時更有風(fēng)韻。”
風(fēng)韻？這是盛唐時期女子的特征，絹孩兒剛起源于唐朝時，所流傳并不廣泛。直到《東京夢華錄》中所言“剪綾為人，裁錦為衣，彩結(jié)人形”這是十二字對絹人的描寫。其中剪綾、裁錦、彩結(jié)三詞，其后均跟為人、為衣、人形，足以見得絹孩兒到宋朝時已經(jīng)修出了曼妙身形，只是這姑姑如今下令大家這么做絹孩兒，讓絹孩兒就技藝是不進則退了。
“你難道沒發(fā)現(xiàn)，這么做出來的絹孩兒太胖了，現(xiàn)在怎么還能用舊時的方法?！?p> “噓——可不敢妄言，倘若被姑姑聽到了，又該不高興了?！?p> “平時那么嚴厲就算了，現(xiàn)在連這塊她都要插手？就這些，你們做了有多長時間了？”杜娟真是操心的命，和她的幾句對話，杜娟覺得此事并沒有那么簡單，如此粗糙的去完成絹孩兒一件華服的縫制，比起杜小娘做的都差遠了。
“三月有余?！?p> “這么長時間！”杜娟的聲兒還是大了，四周環(huán)顧一下忙壓低聲音道，“你們在府里應(yīng)該都會學(xué)習(xí)女紅，縫制的最簡單的，為何在此卻學(xué)了三個月？”
這姑娘自有道不完的苦水，“學(xué)了三個月，倒不如說在此白白耗了三個月。你是不知道，掌事姑姑每天都會說同樣的話，就是剛才聽到的那段，起先是靠著竹簡念的，如今熟能生巧，她可算是背下來了，我們整天縫制這些東西，誰都不知道下一步教我們做什么呢，姑姑說什么，我們跟著做就是了，沒人能猜的懂姑姑的心思。”
杜娟和其他人一樣很快就完成了縫制，她沒有感受到一絲絹孩兒帶來的快樂，大宋應(yīng)是絹孩兒最為繁盛之時，只是依當下這種蕭條之象，小娘進來還有什么意義呢？
久盼而來的休沐，在京華坊并不多。掌事姑姑的高壓下，在京華坊大家盼望的便是休沐。一時間京華坊牌樓前，各府的寶馬良駒套著名貴木制的馬車，自午時就開始絡(luò)繹不絕的往這里趕了。出了京華坊的繡娘們，不再是隨時就要被罰的可憐人兒。遠遠的丫鬟瞧見了，便相應(yīng)過來，攙扶著走向馬車；思閨女的爹娘們，各個都是富態(tài)滿滿、一臉福相，見閨女出了牌坊，抱著就一通大哭；那些遠郊的繡娘，也是事先雇好了轎夫，安靜地等在離牌坊很遠的地方，繡娘也絕不與轎夫與他們站在一起。
“杜娟，你是有什么心事？”
杜娟和趙安安走在一起，一路上都沒有說話，她正為一會去杜小娘家而發(fā)愁。
“沒有?！倍啪晖ｎD許久，“安安，你說咱們真的可以成功嗎？”
安安明白杜娟的意思，京華坊的現(xiàn)狀安安比她看的還清楚，“我們會有機會的?！闭f完她眼中略過一絲憂傷，轉(zhuǎn)而又問杜娟，“你當著不跟我一起去轉(zhuǎn)轉(zhuǎn)，你初來乍到，倒不如帶你一起逛逛大名府?！?p> 杜娟還是婉拒了，眼下杜小娘的事兒已經(jīng)讓她好幾日未能安眠了，“安妹妹，謝謝你的盛邀，只是眼下之事實在無法脫身，還望妹妹見諒?！?p> “好啦，好啦，你去吧，一個人在大名府真挺無聊的，不過你得答應(yīng)我，下次一定陪我?！?p> “好，一言為定！”兩人出了牌坊，杜娟見此景象并不例外，在現(xiàn)實中的京城，這已經(jīng)成了一種風(fēng)氣。與安安道別，卻發(fā)現(xiàn)沒有車駕來接安安，杜娟顧不上她，還是趕緊去找小娘吧。
繞過京華坊一角，趙安安進了一處偏僻巷口，一頂極為普通的馬車停在街巷邊，但看這馬，高有八九尺，尾部的旋毛隨四時之變，眼神凌冽，名曰步景！街巷每隔三五米便有一位素衣男子，但看其背闊腰圓、一臉橫肉，定是練家子。馬車旁，兩位著淡藍百花裙的侍女各站一旁，見安安走來，上前作揖，“公主千歲！”
“都安排的怎么樣了？”
“回公主，一切按照計劃進行！”
果然，這竹林一人行走的時候，卻有幾分瘆人。雖已是午時，竹林里空無一人，憑著記憶，杜娟來到了小娘家，僅有小娘的阿爹在。本來小娘阿爹對杜娟印象不好，再有上次的不告而別，這回阿爹是一句話都不想跟杜娟說。兩人就這樣站在院里院外對話，杜娟自知理虧，“杜叔……上次……”
“勿言上次之事，姑娘還是請回吧，這里不歡迎你?！?p> “杜叔，前日離開并非有意之舉，我等受制于京華坊，也實屬無奈。”確實，這幾天在京華坊，杜娟過得可沒那么好受。
阿爹看了一眼杜娟，也沒在計較，畢竟前些日子的恩情不能忘，“小娘隨她娘親出去了，一時半會回不來，你要愿意等就進來等吧?！?p> “不礙，我就在外面等即可?！倍啪瓴幌脒M屋，她只想第一眼就看到小娘，只是這午時的太陽正烈，不會兒功夫，杜娟的困意說來就來，腳下站都站不穩(wěn)了。小娘的阿爹見此狀不忍心，端著一碗粗茶走了出來。
“姑娘，姑娘！”
杜娟回過神來，困意減了一半，躬身接過茶水，“謝謝杜叔。”
“我并非那種不懂知恩之人，只是我家小娘，真的適合去京華坊嗎？”杜娟不知道小娘爹爹在擔(dān)憂什么，也想起那晚在小娘床榻上的那個絹孩兒，忍不住問道，“杜叔，那日離開時，無意間發(fā)現(xiàn)小娘手中的有絹孩兒一個，這也是小娘做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