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滿場的老儒看向楚蕭的眼神里再也沒了之前的輕蔑，反而是贊賞和欣慰。
他們原以為楚蕭不過是仗著北征之策跟皇帝的想法相同，所以才幸運的被欽點為恩科狀元，卻沒想到他才有這樣的才識。
文采好不好且先不說，光是這份玲瓏心思就讓許多讀了半輩子書的老儒自嘆不如。
翰林院的文官多是食古不化之輩，很少有這種玲瓏心思的文人。
再說朱高熾，他也背這首詩給感動的一塌糊涂。
“兒子，兒子！”
慌忙喊來朱瞻基，太子連忙將畫軸卷好遞給他道：“好好收著，指不定哪天咱爺倆的命就得靠它救?！?p> 虎為百獸尊，誰敢觸其怒。
唯有親子情，一步一回顧。
有了這首詩，皇帝的情緒就能穩(wěn)定下來了。
朱高熾感動壞了，現(xiàn)在站在一旁暗自感動的是褚成仁。
他來翰林院的原因是東廠暗中打探出了靖難遺孤的事情，似乎和躺在東宮養(yǎng)傷的孫若微有關(guān)系。
楚蕭如今是太子黨，他可不希望太子一家和靖難遺孤扯上關(guān)系。
所以想趁著北鎮(zhèn)撫司調(diào)查出來之前，先行一步去東宮把孫若微的事情調(diào)查清楚。
沒成想太子去了翰林院，而剛一到翰林院他還沒來得及跟太子說清楚來由，就看到了眼前這一幕。
兒??！
說得對?。?p> 唯有親子情，一步一回顧。
爹就算是東廠的督主，也不可能歹毒到背叛自己的兒子！
爹知道，爹懂。
蕭兒你放心，爹就算自己落得個粉身碎骨，也一定會在太子他們爭奪皇權(quán)的漩渦里護你周全。
眼看朱高熾將提了詩的猛虎圖交給朱瞻基收起來，褚成仁這才來到他面前準(zhǔn)備借一步說話。
可還沒等他說明來意，太子朱高熾就對著楚蕭拱了拱手道：“楚修撰果然不愧是陛下欽點的恩科狀元，有了這幅提詩的猛虎圖，想必皇帝的心情應(yīng)該會有所好轉(zhuǎn)?！?p> 聞言，楚蕭連忙回禮道：“太子殿下過贊了，陛下讓楚蕭輔佐太子那小子定當(dāng)竭盡所能?！?p> “對了，太子殿下籌集錢糧的事情可有什么眉目了？”
楚蕭也不想問錢的事啊，原本按照他的想法是干脆就不要提這件事，全讓太子一個人包攬就好。
他可不想摻和進去，畢竟做的越多錯的越多。
什么都不做，到時候就算任務(wù)完不成皇帝也怪不到他頭上，天塌了有胖子頂著。
可沒轍呀。
一想到以后要和解縉、陳諤這兩頭犟驢一起共事，他就感覺脖頸后面涼颼颼的。
還是干點吧，全當(dāng)是為了早點離開翰林院。
聞言，太子也是長嘆了口氣道：“籌集錢糧談何容易，如今江南七省的賦稅都已經(jīng)是自永樂元年以來最高的了?！?p> “如今國家還不能南北貫通，商賈的賦稅也收繳不了多少，就連鹽稅也已經(jīng)不足以支撐北伐了?！?p> 談起籌集錢糧的問題，朱高熾就是滿肚子埋怨。
大明一年的稅收才那么點，這也要錢，那也要錢，光永樂大典這一項的挑費就去掉了四成。
國家還要打仗，糧草、軍餉，還有那么多的兵器和鎧甲，人吃馬嚼的哪那么容易湊齊。
要是皇帝還要堅持北伐，那他就得到大街上去賣家具了。
可就在朱高熾暗自苦惱的時候，楚蕭卻聽到了關(guān)鍵的一句話。
鹽稅？
等等！
大明沒有錢糧來支撐北伐，那可以從鹽稅入手啊。
從古至今鹽巴都是硬通貨，哪怕是在后世鹽巴也都是戰(zhàn)略儲備資源。
如果能從鹽稅入手，那想要籌集到北伐的錢糧應(yīng)該不難。
念及此處，楚蕭便抬頭開口道：“太子殿下，方才小子聽您提到了鹽稅，那我斗膽問下我大明為何不從鹽稅入手。”
“若是大量提高鹽巴的產(chǎn)量，允許商賈在我大明國內(nèi)自由買賣鹽巴的話，那鹽稅一下子不就可以提上來了么?！?p> 一時間，楚蕭的話讓在場的人全都一愣，但緊接著那些老儒就紛紛搖起了頭。
此刻，眾人都是一副看小兒辯日般的眼神，楚蕭自然明白其中的原因。
明朝自建元洪武以來就開始實行海禁，嚴(yán)禁一切海運經(jīng)商，明朝的海鹽自然稀少。
作為一個后世人，楚蕭自然知道海鹽哪怕在幾百年以后都是鹽巴的主導(dǎo)，而未經(jīng)提煉的礦鹽含有大量有毒物質(zhì)，少吃點還沒關(guān)系，吃多了是會中毒的。
“楚蕭啊，國家自然知道只要提高鹽稅就能籌到錢糧?！?p> “但咱們大明在沿海的精力全都在防備倭國的事上，想要解除海禁談何容易?！?p> “正因為海鹽太過稀少，所以咱們大明才不允許販賣私鹽?！?p> 或許是被楚蕭的詩給感動了，朱高熾也耐心的給楚蕭講解了這其中好難過的利弊關(guān)系。
可聽到這話，楚蕭卻一臉的坦然道：“太子殿下，沒有海鹽可以買賣礦鹽啊，據(jù)我所知，咱們大明的鹽礦不在少數(shù)?！?p> 聞言，朱高熾都不想說話了。
這時候，一旁的一名老儒忍不住對楚蕭諷刺道：“還道是今年的恩科狀元有多高明，我等豈會不知礦鹽。”
“但那是毒鹽，不能吃，狀元公不會不知道那些鹽吃多了會中毒，拉肚子都會拉死，更有甚者全身都會水腫發(fā)紫吧?！?p> 一時間，周圍一些老儒看楚蕭的表情，完全就是一副何不食肉糜的鄙夷。
可楚蕭聽了，心中對他們的鄙夷卻更深。
但更多的，是他對古人那種勇于嘗試的精神，深表敬佩。
吃鹽沒錯，但你連礦鹽中的硝、磷和鉀等大量有毒元素一起吃下去，那就純屬是找死了。
吃點硝還能扛一陣子，鉀和磷吃多了你不中毒誰中毒。
哪怕是在后世，楚蕭見過補鈣補維生素等各種營養(yǎng)的，也沒聽說過有誰專門補磷和鉀的，那玩意不純純有病么。
“啟稟太子殿下，我說的礦鹽不是讓人直接就吃的，而是要粉碎、溶解，然后經(jīng)過過濾和解析，最后再結(jié)晶出來的細(xì)鹽才是能讓人吃的鹽?！?p> “說的淺顯一些，就是說那些礦鹽在沒經(jīng)過特殊加工之前是含有毒素的，人吃多了自然會中毒。”
“但經(jīng)過特殊手段提煉后就能剔除其中的毒素，吃了以后就沒事了?！?p> 楚蕭的一番言論讓周圍的老儒都看了過去，而朱高熾也是第一次聽到還有這種方法。
他不由得信了半分，隨口問道：“那你是說你知道怎么把礦鹽變成能吃的細(xì)鹽？”
太子何等聰明，一聽就抓住了重點。
聞言，周圍其他人也紛紛看去，期待又不信的等待著楚蕭的回答。
“家?guī)煶Ｕf，人乃天地之靈長，世間萬物都是老天爺為人而準(zhǔn)備的，只要找到方式方法就能為人所用?！?p> “就比如附子這一味草藥明明有劇毒，可用好了卻能治絕癥，制鹽法在他看來不過是小道爾。”
這話說得就有些裝逼了，但楚蕭不得不這么說。
不編出一個牛逼轟轟的師傅來，這群人不會相信一個弱冠青年說的話。
他還得靠太子早日離開翰林院呢，可不能錯過機會。
常言道，只有能給別人帶來好處的人才能更快被他人說接納，楚蕭現(xiàn)在最要緊的就是趕緊抱住太子這條大腿。
并且，在自己也成為一個大佬之前，一定要努力尊敬自己現(xiàn)在的大佬。
可聽到楚蕭這么說，太子卻一下子怔住了。
就連一旁的那些老儒也都紛紛憋紅了臉，半晌后才有個老儒蹦出一句話。
“楚蕭，你可別信口胡言，你真有制鹽法？”
別人不清楚，但這屋里的人可都知道制鹽法對于大明的意義。
如果能讓細(xì)鹽走入千家萬戶，那大明的鹽稅就是一筆不可小覷的財富。
“這個容易，我問一下翰林院有沒有那種礦鹽，我現(xiàn)在就可以親自示范?！?p> 聞言，一名老儒立刻大手一揮道：“這有何難，翰林院的后廚就有，平日里一些下人多少會吃點那種鹽?！?p> 很快，一名仆役從后廚取來了一塊礦鹽。
那是一塊拳頭大小的黑黃色結(jié)晶體，楚蕭拿起來用舌頭淺嘗了一下，頓時一股苦咸苦咸的味道夾雜著其他各種怪味襲來，他趕緊漱了幾大口水才恢復(fù)過來。
“這是鹽么，你們平時就吃這種鹽？”
“簡直是毒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