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我有個兒子...”
一時間,褚成仁終于忍不住,喃喃自語出了這個猜想。
仔細(xì)想來,當(dāng)年自己和她有過一年的夫妻之實(shí),而算算時間的話已經(jīng)過去十九年了。
這個叫楚蕭的考生,又偏偏是十八歲!
并且,還姓楚!
難道說,當(dāng)年自己和蓮妹分開時,她早以珠胎暗結(jié)?!
并且,在和自己分開后獨(dú)自一人生下了這個孩子,還讓他隨了自己的姓!
現(xiàn)如今,十八年后自己的兒子赴京趕考。
恰巧,被自己遇到了?!
只是瞬間,褚成仁便覺得自己腦門上像挨了一記重拳。
眼冒金星!
一時間,血液直往頭上涌。
連嘴里都泛起一股腥味,鼻孔里鮮血滴答滴答的淌了下來。
此刻,他心中充滿了無數(shù)的情緒。
先是激動和興奮,但隨后就是那如同涌泉一樣襲來,而卻無法壓制下去的思念與愧疚!
他只覺得眼前虛的厲害,自己三十歲進(jìn)宮,老家也已經(jīng)無人了。
原以為自己這個無根之人,這一輩子都不會再有后!
卻沒想到,自己還有兒子在人世間!
老天爺??!
老天待他不薄,有人給他留下了一個兒子,一根香火!
瞬間,他只覺得自己仿佛被巨大的幸?;\罩著。
我有兒子了!
我的兒子還是個考生,是個讀書人!
他以后能當(dāng)官!
他以后能給楚家開枝散葉,自己死后也有顏面去地下見祖宗了!
一時間,他腦海中有千百個念頭在互相糾纏,覺得有很多話說,卻又一句說不出來。
十八年來郁積的孤獨(dú)和悲傷,都隨著一口鮮血噴出了體外。
“督主!”
“快叫大夫來!”
突然,門口陪侍的小太監(jiān)看到褚成仁口吐鮮血,嚇得連忙過來要攙扶。
但褚成仁卻擦擦嘴角的血漬,隨后擺手道:“不必叫大夫了,我沒事。”
聞言,小太監(jiān)還是不放心。
但褚成仁卻揮揮手,讓他下去了。
他知道,自己之所以有如此大的反應(yīng),是因?yàn)檫^去十八年來陰云密布的生活。
最大的問題,就是沒有希望。
一個無根之人,是看不到任何希望的。
死了也就是被其他的太監(jiān)宮女,找個地方給埋了。
我埋他,他埋我。
就算是死了到了地底下,也沒臉給祖宗說自己當(dāng)了太監(jiān)的事。
因?yàn)?,他讓楚家斷了香火?p> 但現(xiàn)在不同了!
他有兒子了!
他不是個絕了后的老太監(jiān),他有一條血脈在這人世間!
剛才這口血吐出來是好事。
褚成仁能明顯的感覺到,這十八年來一直纏繞在自己眉宇間的郁氣都散盡了。
想到關(guān)鍵處,褚成仁連忙拿起楚蕭的畫像和履歷,反復(fù)觀看起來。
看著履歷上,這十八年來他所經(jīng)歷的過往,褚成仁的情緒也在快速起伏。
看到他五歲死了娘,被街坊鄰居接濟(jì)著吃百家飯長大,褚成仁心里幾乎心如刀割。
等看到他十幾歲的年紀(jì)聰明伶俐,被有錢的員外家里看中選做了小少爺?shù)臅?,心里則對老天爺感恩戴德。
看到員外少爺學(xué)不會的學(xué)問,卻都被楚蕭給學(xué)了個囫圇,他內(nèi)心又自豪無比!
看到他來赴京趕考,褚成仁的淚水再也忍不住了。
是我的兒!
一定是我的兒!
十八年了。
這些年在夢中,他也曾夢想過自己沒有進(jìn)宮當(dāng)太監(jiān),而是和普通人一樣娶妻生子。
夢中兒子的模樣,如今和這畫像上的人兒徹底融合了。
他在夢中,幾乎將這張臉盼了十八年。
夢中的兒子,從呱呱墜地,再到蹣跚學(xué)步,再到總角之年、少年之時,直到長成現(xiàn)在這般的成人模樣。
蓮子心里苦!
梨兒肚里酸!
父子連心!
這一定是他的兒子!
本以為自己注定無后,卻沒想得上蒼垂憐,讓他在這人世間留下了一條血脈!
此刻,褚成仁只想要感謝上蒼,感謝他的蓮妹!
撫摸著畫像上的臉,褚成仁的淚水止不住的從眼眶流淌而出。
但隨之而來的,就是無比的愧疚和無盡的虧欠。
蓮妹給他留下了一條血脈,但自己卻虧欠了他們母子整整十八年!
一想到這十八年來,楚蕭要穿著補(bǔ)丁滿身的衣服,吃著別人扔掉不要的吃食,每天還要看人眼色來生活,他就心如刀絞。
自己的女人給自己生了個兒子。
但自己這個當(dāng)?shù)?,卻沒有盡過一天當(dāng)?shù)呢?zé)任。
別人家的孩子都有爹護(hù)著,有娘疼著。
但自己的兒子,卻要在北方寒冷的冬日里趟風(fēng)冒雪。
愧疚??!
想到許多,褚成仁內(nèi)心的愧疚便如泉涌一般覆水難收。
他娘已經(jīng)死了,那自己就更加不能再虧待他!
兒啊!
我的兒!
爹要彌補(bǔ)你!
爹要給你全天下最多的愛護(hù),以彌補(bǔ)爹這十八年來對你的虧欠!
此刻,褚成仁恨不得激動地喊出來,但他又必須要控制住自己。
但一想到自己有兒子了。
并且,這個兒子還被老天爺保護(hù)的這么好,他就激動地渾身都止不住顫抖。
現(xiàn)在的他,哪還有半點(diǎn)東廠督主的氣度?
此刻的褚成仁。
他不再是那個心狠手辣,內(nèi)心陰鷙的東廠督主。
只是一個虧欠了自己兒子十八年的父親。
此刻他的心中所想,已再無他物。
只有趕快見到自己兒子的迫不及待!
他要好好看看自己的兒子。
整整十八年的骨肉分離,如今自己的兒子幾乎是近在咫尺,他如何能不激動?
“兒子,蕭兒!”
“我要去見他,我要親口聽他叫我一聲爹!”
“我要好好的彌補(bǔ)他,我要把我擁有的一切都給他,彌補(bǔ)他這十八年來受的苦!”
一時間,褚成仁激動地來回踱步。
他的心已經(jīng)飛出了東廠,滿腦子都是期待和激動的情緒。
當(dāng)然,還有因?yàn)榍妇味a(chǎn)生的怯怯之情。
但剛想到這里,褚成仁猛然又想到了另一件事,幾乎將他因?yàn)橐娮有那械募佣冀o澆滅。
那就是,他現(xiàn)在不能和楚蕭相認(rèn),甚至都不能這么急切的去見他。
因?yàn)檫@其中的利弊太大了。
自己是個太監(jiān),而且是東廠的督主。
這樣的身份,是不能有兒子的。
如果讓北鎮(zhèn)撫司或者東廠的其他人知道自己有個兒子,那么必然會影響到整個皇城內(nèi)外的信報系統(tǒng)!
皇帝就算不會說什么,但有心的人不會放過他們父子。
并且,自己的兒子要考科舉。
如果讓人知道了他有個做太監(jiān)的爹,以后他的仕途一定會一路坎坷。
像他們這種太監(jiān)和伶人什么的,都是賤籍。
按大明律,賤籍者不得入仕。
如果走漏了風(fēng)聲,他們父子二人甚至可能引來殺身之禍。
“不行,我現(xiàn)在不能去見他!”
想到這,褚成仁強(qiáng)忍住了自己想去見兒子的沖動。
他要等待時機(jī),等到了特殊的時候再去驗(yàn)證楚蕭的身份,而且今晚還要將東廠調(diào)查到楚蕭的信息,全部銷毀才行。
可一想到自己的兒子就住在不遠(yuǎn)處,自己卻不能與之相見。
褚成仁就萬分焦急。
不行!
我要彌補(bǔ)他!
正好眼下就有個機(jī)會,而且還能方便以后他們父子相見。
自己要讓他入朝為官,幫他這次金榜題名!
“既如此,那爹就送你一場富貴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