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曉燕瞳孔一縮，不敢相信地失聲道：“晚月，你在說什么？你不覺得自己是在胡說八道嗎？”
“你真的沒事吧？”
眼看著劉曉燕都要懷疑自己的精神狀態(tài)了，坦然自若的林晚月卻開了瓶已經(jīng)端上來的啤酒，倒了一杯一飲而盡后才回答道：
“曉燕姐，我知道這些話你一時間難以相信，但只要你想想，便能夠感覺出來八年前和你有過接觸的我，其實并不是后來失去記憶的我。”
在劉曉燕滿臉驚異之時，林晚月又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在酒勁上頭之時談及了往事：
“還記得你我第一次見面嗎，我下意識地就叫了你曉燕姐，當(dāng)時我尋了個托詞說是以前見到過你，實際上在那條時間線里，我們是同事，你是我一直很尊敬的前輩?！?p> “你教會了我很多，所以在那個時候，已經(jīng)二十六歲的我表現(xiàn)出了不同于十八歲的成熟和冷靜，不過可惜的是，即便我們都已經(jīng)很努力了，甚至于我一次次回到過去，卻終究還是沒能改變那悲劇一樣的過往。”
“我講這些，不是為了讓你感到混亂，只是想找一個人說說，我怕我不說，漸漸地就會覺得那不過是一場我自欺欺人的夢！”
劉曉燕信奉唯物主義，按理來說是不該相信這離奇的事情的，但這些荒唐的話從林晚月口中說出后，也的確在她心里掀起了驚濤駭浪。
回想起遇到林晚月之后她所做的一切決定，其見識和謀劃都實在不像是一個十八歲的少女能想到和擁有的。
當(dāng)年自己就很奇怪為何和林晚月相處起來有種很莫名的熟悉感，完全不像有年齡差距，反倒是在她身上感覺到了超乎尋常的冷靜和睿智。
如果解釋這一切的原因，真的是晚月口中所言，那她……
劉曉燕揉了揉鼻尖，遲疑道：“晚月，我——”
林晚月笑了笑，并沒有要求對方必須做出什么反應(yīng)，只是淡淡地開口道：
“曉燕姐，無論你相信也好，不信也罷，都可以的，你只要愿意聽我講就好了?！?p> “在心里憋得太久了，也總是想要宣泄的。”
劉曉燕短時間內(nèi)無法接受這十分荒唐的說辭，卻又不想讓林晚月陷于失望中，所以很快溫柔地回答道:
“好，我會聽著，你說吧，晚月。”
話到此處，終于有了可以傾訴之人的林晚月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啤酒，一邊喝著一邊開口講述道:
“曉燕姐，其實，我已經(jīng)回到過去四次了?！?p> “在未穿越之前，我和曉燕姐你曾是同事，我們一起工作過一年多的時間?！?p> “在那條時間線里，紀(jì)晨殺了沈霽后偽裝成了他跳樓輕生的假象，因為我無論如何都不愿意相信沈霽會自殺，所以想要成為警察去查出真相，同時完成我們曾一起許下的夢想。”
“事實上我也確實成為一名警察，但即便很認(rèn)真搜集證據(jù)，卻依舊沒能推翻當(dāng)年的定論。直到我收到了來自于沈霽八年前寄出的一封信和四張照片，意外回到了沈霽殞命的三天前，噩夢便開始了?！?p> “回到過去后，為了阻止沈霽因為家庭暴力的事生出極端念頭，我一直都在努力改變他的想法，并且告白了自己的心意?！?p> “我本以為這是上天賜給我的一次改變沈霽悲劇命運的機會，但卻沒想到卻就此打開了潘多拉盒子，因為——”
“沈霽的死，從來都不是意外，而是謀殺！”
“每當(dāng)我以為自己就要成功之時，現(xiàn)實都會迎面給我重?fù)簦抑荒懿粩喑榻z剝繭拼了命找出幕后真相，但到最后卻發(fā)現(xiàn)，那個犯下罪孽將一切偽裝到天衣無縫的兇手，竟然是我最親近的哥哥?！?p> 林晚月說這話的時候表情很是哀傷，劉曉燕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yīng)，只能硬生生地壓住了心中涌現(xiàn)的波瀾。
林晚月并沒有想要得到劉曉燕的任何表態(tài)，她只是繼續(xù)喝著那索然無味的酒，眼睛里露出一絲奇特的表情，聲音中帶著濃濃的哀愁：
“而這一切悲劇的起因，皆是因為我，就連沈霽，也是為了讓我不受到傷害而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即便已經(jīng)二十六歲，成為了一名優(yōu)秀的警察，歷經(jīng)四次記憶重疊，但面對著無比偏執(zhí)幾乎病態(tài)的沈霽威脅，我還是無能為力。我曾想過逃避，走得遠遠的，但最終計劃還是落空了?！?p>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到頭來我不僅沒能挽救沈霽凄慘的命運，還讓一切變得更加糟糕了?！?p> “重新回到現(xiàn)在的時間線后，我才發(fā)現(xiàn)我失去的不只有最親近的兩個人，還有活下去的勇氣和希望?！?p> “當(dāng)然，我也曾不止一次懷疑過，是不是從一開始就錯了——”
眼看著失意頹喪的情緒蔓延開來，劉曉燕倒也沒工夫琢磨林晚月所言到底幾分真假了，當(dāng)即打斷了她妄自菲薄的話，正色道：
“晚月，你要記住，你沒有錯！”
“不論你是否曾經(jīng)回到過去，你所做的，都是秉承內(nèi)心而為，你做了你認(rèn)為對的事情，沒有留下遺憾，這就夠了！”
“無論是紀(jì)晨為了得到你不擇手段，還是沈霽為了守護你做出沖動之舉，都不是你所能夠控制的，后悔沒有意義，你的生活里，不只有他們，還有你自己！”
劉曉燕目光如炬，很是堅定地繼續(xù)道：
“在為別人考慮之前，你要學(xué)會自己珍愛自己，晚月，別用善良折磨自己?！?p> 林晚月微仰著頭，聽著這直入靈魂的安慰之語，眼睛也明亮了幾分，歡喜地開口道：
“我就知道曉燕姐會這么說的，但親口聽你說出這番話，我還是很開心，今天，我們不醉不歸！”
在沈霽忌日這一天，林晚月迫切地需要一個人陪伴，她既不想一個人待著，也不想孤獨地思念已經(jīng)故去之人。
因為，她怕，那些好不容易壓下去的自責(zé)、愧疚、痛苦會齊齊涌上來將她吞噬。
所以在遇到久違的朋友之時，她并未猶豫便吐露了心聲。
反正，一切都已經(jīng)過去了。
就算是劉曉燕把自己所講當(dāng)做荒唐事一笑而過，她也已經(jīng)得到了足夠的安慰……
劉曉燕雖然仍舊對林晚月所說的穿越之事保持懷疑的態(tài)度，但綜合各種情況，心中還是不由自主地信上了七八分，所以很快順應(yīng)著此處氛圍道：
“好，我們不醉不歸！”
“干！”
“干！”
……
林晚月酒量很好，大約是這個身體因為此前患上酒精依賴癥時，幾乎都泡在酒壇子里了，所以和劉曉燕整整干了一箱才終于醉了。
“晚月，晚月？”
“走了走了，回家了，回家了！”
尚且還保持著清醒的劉曉燕拍了拍已經(jīng)醉倒在桌上的林晚月肩膀，在結(jié)完賬后扶著搖搖晃晃的她走出了店門外。
林晚月吐了口酒氣，臉色紅撲撲的。
淅淅瀝瀝的秋雨不知何時已經(jīng)停了，冷意襲人。
天色漸晚，在劉曉燕忙著叫出租車的時候，林晚月神色迷離地歪著頭，看著馬路上來來往往疾馳的汽車，突然間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張揉搓的十分褶皺的信，大聲叫道：
“沈霽，我好想你，好想好想你！”
“老天爺，你為什么要對我們那么殘忍，既然給了我希望，為何不肯給我們一個完美的結(jié)局？”
“為什么，為什么啊？”
……
酒醉之人的瘋言瘋語，路過的人雖然不自覺抬頭來看，但卻并沒有圍上來，倒是扶著林晚月的劉曉燕，聽著這話忍不住滿心酸楚，紅了眼眶。
這一路，她看著經(jīng)歷那樣絕望之事的林晚月從熱烈歡脫的少女變成困于陰影的囚徒，心中也是自責(zé)不已。
旁人不知晚月心中痛苦，做了這推手的她又怎會不知？
只可惜……
“晚月，晚月，走了回家了！”劉曉燕抓著林晚月的胳膊，將她帶上了出租車。
大概酒醉之時還留有幾分意識，林晚月雖然久違地耍了耍酒瘋，但并沒有太過分，很是聽話地跟著劉曉燕坐在了出租車的后座上。
劉曉燕替林晚月將那封她隨身攜帶的信收進了口袋里，而后任由醉倒的女子靠在她的肩膀上進入了夢鄉(xiāng)。
就在劉曉燕還在想著帶林晚月回家時該如何向林媽媽交代之時，那封被放在口袋中的告白信卻在微光中消失了時間的長河中。
一切就此天旋地轉(zhuǎn)。
……
“晚月，晚月，你別走那么快，東西都要掉了！”急切而又熟悉的聲音響在耳畔，令提著行李的少女步伐有一瞬間的停滯。
林慧撿起來掉在地上的薯片，將它塞進了愣在原地的少女手中，有些納悶地開口提醒道：“晚月，你怎么了，快走快走，站在這里有些擋道呢！”
從漫漫黑暗中意識陡然清醒的林晚月卻并沒有理會林慧，在察覺到周圍的情況后，反而快速地掏出手機確認(rèn)自己所出的時間和地點，大喜過望，興奮不已地開口道：
“太好了太好了，我回來了，回來了，真的回來了！”
2014年11月22日，上午9∶55，她剛剛到達火車站的時間，此時距離悲劇發(fā)生還有三十五分鐘的時間。
果然又提前了！
算上她前往西郊廢樓的半個小時，她還有五分鐘可以改變一切。
來不及了，她要立刻出發(fā)！
就在林晚月差點都要喜極而泣之時，殘忍的現(xiàn)實也隨之撲面而來。
對于這唯一一次機會，內(nèi)心十分迫切的林晚月顧不得還在一旁的林慧，當(dāng)即揣著手機拿了錢包沖著外面而去，火急火燎地扔下了一句話：
“媽，我有點事，先走了，你在這里等我們回來！”
林慧還沒有來得及詢問什么，林晚月的身影就像風(fēng)一樣消失在了候客大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