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賣身
黃紙飛散,人影如飄。
方墨染跪在墳前,把手中的木牌用力插進了再世父親的墳前。
這一世,他叫羅越。
十五年如白駒過隙,方墨染這一世沒生在巨富之家。
不過,好在家中老父親勤勤懇懇,務(wù)農(nóng)劈柴,把他和他那妹妹拉扯大了,方墨染倒沒缺衣少食,身體康健。
“哥哥,這里有些錢,你且拿著,要上靈劍山,沒錢可不行!”
耳邊傳來女孩的聲音,方墨染有些不明所以地看著妹妹羅子君滿臉興奮地遞過來一個繡著芍藥的錦繡荷包,問道:
“子君,你這些錢都是哪里來的?”
羅子君臉色有些窘迫,但卻只持續(xù)了瞬間,很快嘴角浮現(xiàn)出甜甜的笑意,道:
“這些年來我給那些富戶們做些針織的手藝,攢了些錢。”
芍藥?
方墨染看著荷包上的芍藥針繡,皺了皺眉。
芍藥,古稱將離,蘊含著離別的意思。
重活一世,方墨染帶著累世的記憶輪回到新家之中,從沒有把自己的輪回告訴過任何人。
十三年前,大雪日,天地冰封。
一聲啼哭。
一個小小的女嬰被遺棄在方墨染家門外
即便是家中艱難,他那心地善良的母親也是把女嬰抱回了家,悉心照料。
明眸皓齒,冰肌玉骨,方墨染看著小小的女孩漸生出風(fēng)情來。
而就是羅子君那一瞬間的窘迫,方墨染就看出她沒有說出真話。
不過此時此刻,方墨染也知道羅子君的心意,心想著日后定要給他這漸生成美人胚子的妹妹富足安定的生活,接過了錦繡荷包,笑著摸了摸羅子君滿頭青絲。
“子君,日后就是咱們兩人相依為命了!”
方墨染看著羅子君,眼中滿是柔軟。
羅子君點了點頭,看了看墳前的木牌上那一列冰冷的字跡。
無言了好一會兒,一雙剪水眸子里淚水盈滿,終于是沒有忍住,撲進了方墨染的懷里。
抱著羅子君的嬌軀,輕撫著她不算聳動的后背,方墨染深吸了一口氣。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方墨染不久之后就要再上靈劍山。
因為在這方圓千里的地界里,都是靈劍山的勢力范圍,山川河海之中到處都是靈劍山的人手,將絕大多數(shù)的修煉資源壟斷。
若要修道,只能上靈劍山。
而靈劍山,崇尚劍道,即便靈根不行,而劍意有成,也會被著重培養(yǎng)。
因為三百年前,靈劍山劍冢之中有個撿廢鐵的拾荒客,以劍入道,出劍冢不過三載,一路破境仿佛沒有瓶頸,突破元嬰之后,腳踩飛劍飛越赤霞天嶄,前往中州,被傳為佳話。
此人留下的劍譜,被奉為劍典,為靈劍山培養(yǎng)出了無數(shù)英才。
而方墨染這一世,從小練劍,更有前世在靈劍山中三載習(xí)練的劍法,通過入門試應(yīng)當(dāng)不成問題。
羅子君哭聲漸弱,從方墨染懷中抬起頭來,向著父親的牌位磕了個頭,聲音顫抖著說道:
“爹爹,子君日后一定好好活著,不讓爹爹和哥哥擔(dān)心?!?p> 聽到羅子君的話,方墨染頓時感覺有些摸不著頭腦。
雖說他們二人也算是孤苦無依,但是也還沒到性命攸關(guān)的當(dāng)口,怎么就說到好好活著上面去了。
還不等方墨染琢磨清楚,羅子君擦了擦眼淚,再次撲進方墨染的懷里,緊緊地抱住了方墨染,雙手環(huán)在方墨染的腰間。
方墨染看著羅子君那白皙的脖子上逐漸染上紅霞,就看見羅子君抬起頭來,臉上已經(jīng)滿是羞紅之色,換了副軟糯羞澀的聲調(diào)。
“哥哥,若是子君還能回來,一定嫁做你的妻子!”
方墨染頓時一愣。
不論是嫁給他,還是所謂的回來,都讓方墨染有些不明所以。
“子君,你在說什么?”
還不等方墨染話音落下,就聽到一陣腳步聲響起。
回頭看去,四個一身馬褂的下人簇擁著一個遍身羅綺的肥胖老男人走了過來。
那胖子方墨染認識,是一直以來雇他父親干活的何家家主何崇墨。
據(jù)說,何崇墨最初也是同羅家一般的貧農(nóng),而且好吃懶做,以至于賣光田地,不得已背井離鄉(xiāng)。
但是,在方墨染出生不久之前,何崇墨不知從哪做生意回來,發(fā)了橫財,還成為了仙師,當(dāng)時就震驚了十里八鄉(xiāng)。
當(dāng)時的何家鎮(zhèn),還不叫何家鎮(zhèn)。
“羅子君,還不速速隨老爺回府?”
一個馬褂下人頤指氣使地說道。
方墨染眉頭一皺,還沒反應(yīng)過來,卻感覺懷里的羅子君松開了手,抹了抹臉,站起身來,低聲下氣地說道:
“奴婢知道了?!?p> “奴婢?”
方墨染一把抓住了羅子君的手腕,瞪大了眼睛,說道:
“子君,你怎么可以把自己賣了?”
而羅子君反手抓住了方墨染的手。
感覺到一雙柔若無骨的小手滑入手中,羅子君的俏臉就湊了上來,眼中水波盈盈,滿是少女的柔情,伸出另一只手來摸了摸方墨染的臉,喃喃說道:
“哥哥??!妹妹不能成為你的累贅,你放心去吧!”
方墨染正準(zhǔn)備攬住羅子君的腰肢,卻發(fā)覺羅子君如泥鰍般一扭身躲過了他的手,隨后向著何家老爺走去。
見到方墨染起身就要撲上來,幾個下人把方墨染推開。
何家老爺卻是冷笑一聲,說道:
“羅越,那可是十五兩銀子!你可別不知足!”
跌在地上的方墨染立刻從懷中的錦繡荷包里掏出銀子,甩在何家老爺面前,怒喝道:
“誰要你的破錢?把子君還我!”
何家老爺一撇嘴,拿出一張契子來,說道:
“這賣身契都簽了,可由不得你反悔!”
說完,何家老爺色瞇瞇地伸出只手來,在羅子君俏臉上摸過,嘿嘿一笑道:
“老羅的閨女倒不像他那副窮酸樣子,著實是水靈!”
羅子君避不過,有些畏懼地縮了縮脖子。
見羅子君抗拒,何家老爺反倒哈哈一笑,大手一揮,道:
“打道回府!”
話音一落,方墨染忽然暴起,沖了出來。
而幾個健壯的仆人見狀,群起而攻之,
方墨染氣力不小,又有些武學(xué)在身,見一個仆人伸出手來就要抓住他的衣襟,抬手捏住后者的虎口,疼得那下人嘶叫出聲。
眼見幾人群起而攻之,方墨染撿起地上長劍,在手中一抖,使出一式劍花,將幾人逼退。
眼見幾個仆人不敢上前,何崇墨冷笑一聲,手中靈光一閃,沙石塵土在其手中化作巖塊,向著方墨染砸來。
方墨染避之不及,被那巖塊直接砸倒在地,張口吐出一口鮮血。
幾個惡仆見狀,發(fā)泄一般地沖上來對著方墨染拳腳相加。
沒有靈力和煉體,空有一身劍法,在修士面前幾乎沒有勝算可言。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何老爺我求求你了!”
羅子君哀求著在何家老爺面前跪了下來。
見到羅子君跪下,方墨染眼中終于是閃過一抹無望,隨后放棄了反抗,任由拳頭如雨點般落在他的身上。
何家老爺見狀,嘴角掀起一抹得意的弧度,拍了拍羅子君的頭,笑道:
“不打了!讓這小子自生自滅去吧!”
說完,何家老爺看向方墨染,眼中滿是嘲弄之色,道:
“低賤的東西,日后莫要再被我看到!滾蛋!”
聞言,幾個惡仆這才有些不甘心地停了下來。
羅子君回頭看了方墨染一眼,淚水從臉頰上滑落,終于是一狠心回過頭去,不再回看。
看著羅子君被何家老爺抓著手臂離開,方墨染幾近咬碎了滿口的牙。
奮起反抗的方墨染終究是打不過四個惡仆,鼻青臉腫地躺在地上,無力地看著四個惡仆揚長而去,眼中已是有些呆滯。
雖說他已不是第一次做人,但是這十幾年來的朝夕相處卻是真的。
那小妮子似乎是早就知道她并非親生,因此越是長大,看著他的時候,眉眼之中那糅合了嫵媚與嬌羞的溫柔就越是濃郁。
而方墨染多年來一心練劍,向來逃避。
畢竟這一世,也就只不過是他百世輪回中的一世,他這一世還是半途而亡的命數(shù),如何能受得起她少女的喜歡?
沒想到卻讓羅子君會錯了意。
她并不知道方墨染已經(jīng)為了入山試準(zhǔn)備了兩世將近二十年,還以為他要歷練一番以求拜入靈劍山。
為了給方墨染籌足盤纏,就這么不明就里地賣身給了何家。
若是他早把一切想清楚,把一切都告訴羅子君,現(xiàn)如今絕不會陷入這樣兩難的境況之中
他那嬌俏的妹妹向來是無比依賴他的,那嬌憨的模樣在方墨染腦海中一次次閃回,引得方墨染眼中淚光閃動。
從未有過的,他只覺自己的心仿佛被揉碎了一般的疼。
四弊三缺,好一個四弊三缺!
真是讓人肝腸寸斷……
過了好一會兒,方墨染才算是逐漸緩過勁兒來,擦了擦滿臉混在一起的污漬和血,重又跪到了父親的墓前。
“爹,兒子沒用,竟讓子君被人擄走?!?p> “兒子要上靈劍山,習(xí)得屠龍術(shù),從何家奪回妹妹!”
“請恕兒子不能時?;貋砜赐?。”
方墨染看著面前的木牌,磕了個頭。
再次站起來時,方墨染已經(jīng)是滿眼的堅定之色。
他撿起地上的銀兩,還有麻布包裹的長劍,望向遠處巍峨的山脈。
仙道縹緲。
一腳踏出,從此再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