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臺忽然來了幾個人,里頭的人也都注意到了。
尤其領(lǐng)他們進(jìn)來的周管家,立時走到正在扮戲的佟大人跟前兒,指著劉喜道:“大人,去宋興兒的娃娃生,給您帶來了?!?p> 佟大人正專心扮戲,一直等瞄好了眉毛,才從鏡子里瞄了一眼正對著他站著的劉喜,唇角勾了一下,“知道了,戲馬上開演了,你叫她趕緊扮上,別耽擱了上臺。”
這是滿意了,不然早把人攆出去了。
周管家松了好大一口氣,忙領(lǐng)著劉喜他們往一邊走。
“趕緊的,待會兒一開場就有她的戲碼,先緊著她扮戲哈?!?p> 后臺里沒有女藝人,雖說劉喜還是個孩子呢,但已過了總角,也該知道分男女了。
周管家要領(lǐng)著劉喜到隔壁房間去換水衣子(穿在最里頭的白色戲服),李金水忙上前攔著道:“都麻煩您一路了,就這么幾步路,不用您領(lǐng)著去了,我們自己過去就成?!?p> 他說著,叫劉鐵蘭搬著專門給劉喜準(zhǔn)備的行頭箱子,一道往隔壁屋子去了。
申良君的戲在頭幾場,他留下扮戲了。
正好這邊場面開鑼,佟大人扮好了宋巧姣起身穿戲服,一回頭,只瞄見了李金水的輪椅和后背。
“怎么還有個坐輪椅的?這不添亂嗎?”
周管家忙給解釋道:“那個不是藝人,是那小娃娃的班主?!?p> 一想到方才從鏡子里看到那小娃娃的模樣,佟大人又勾了勾唇角,沒說什么,便上臺去了。
劉喜跟著李金水和劉鐵蘭他們一道進(jìn)了隔壁屋,李金水便叫劉鐵蘭把箱子放下,先出去等著,他自己開了箱子,把劉喜的水衣子取出來道:“抓緊換上,師父到外頭叫梳頭的進(jìn)來幫你?!?p> 劉喜接過水衣子,點頭“嗯”了一聲,幫著把李金水推出門去。
劉鐵蘭在外頭聽見,道:“您腿腳不方便,還是我去吧,您就在外頭守著點,別叫喜丫頭害怕。”
劉喜心里一暖,雖說李金水已經(jīng)解釋了非得選她來演宋興兒的原因,但她心里總覺得哪里不踏實,直打鼓來的。
想來劉鐵蘭也早看出來了,才會叫李金水守著她一些。
李金水于是當(dāng)真在外頭守著,還不忘囑咐劉喜說道:“咱們給大戲院唱戲時,后臺多是有座位的。若是野臺子唱戲,沒那種條件,就要把箱籠當(dāng)座兒。
如此,什么人坐什么位置,就要有個講究。
這個講究的依據(jù)也很好分辨,誰用的方便,誰就坐這個箱子。
旦角坐大衣箱,生角坐二衣箱,諸如此類,你可知凈角該坐哪個箱籠?”
劉喜已經(jīng)脫下斗篷,這會兒正在解上衣的紐扣。
她把先前在戲院瞧過的箱籠種類都過了一遍,聯(lián)系著各個箱籠里頭裝的東西,揣摩著說道:“大約該是盔頭箱了。”
李金水面露喜色,卻不置可否,繼續(xù)問道:“何以見得?”
劉喜已褪去下裳,換上褲子和水衣子,繼續(xù)揣摩著道:“徒兒覺得,師父既然說誰坐什么箱子,是根據(jù)用途來判定,那旦角坐大衣箱,多半是因為旦角所用的女褲、褶(xué)子、斗篷、裙子、帔、云肩、絹子這些物件都在大衣箱里?!?p> 李金水點頭,補(bǔ)充道:“這倒不是最關(guān)鍵的,不然生角用的牙笏、官衣、開氅、扇子、朝珠一類物件也在大衣箱里,緣何這大衣箱不給生角坐,偏要給旦角坐?”
劉喜換好了水衣子,正坐在行頭箱子上等著梳頭的進(jìn)來幫忙,一時倒被李金水給問住了。
她在學(xué)戲方面一直很誠懇明確,不知道不明白的地方從不浪費工夫瞎猜,于是便直接道:“徒兒不知,還請師父賜教?!?p> 李金水很肯定劉喜這樣誠懇的學(xué)習(xí)態(tài)度,再一次點頭,給她解釋道:“是因為喜神啊?!?p> 劉喜茅塞頓開,立時便通透了。
喜神便是抱在懷里的假嬰兒。
戲里的嬰兒,通常都是旦角抱著上臺的,別的角色一般不會抱,就算抱,也是象征意義地抱一下,很快還會還給旦角。
是以喜神算是旦角獨用,它放在大衣箱里,大衣箱自然給旦角坐。
李金水見劉喜不再發(fā)問,知道她是懂了。
便又問道:“你繼續(xù)說,如何凈角要坐盔頭箱?”
劉喜便順著李金水的道理往下講。
“按理,生角也可坐大衣箱,可大衣箱給旦角坐了,生角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坐二衣箱了。二衣箱里裝的是靠、箭衣、馬褂、僧衣、茶衣之類的,也多為生角所使用,所以他們坐二衣箱也可以?!?p> 劉喜說完,瞧著梳頭的還沒進(jìn)來,猜想是給別的角絆住了,一時過不來,她便自己先把頭發(fā)拆了,想著節(jié)省些時間。
然后她繼續(xù)說道:“凈角本來也可以坐二衣箱,也可坐大衣箱,但這兩個箱子被旦角和生角坐了,是以凈角便只能坐盔頭箱了。
再者盔頭箱里的盔、冠、巾帽、翎尾、蓬頭、髯口等物多為武人所用,凈角也多為武人,正好可以坐盔頭箱。”
“對了?!?p> 李金水剛想夸夸劉喜,梳頭的就在劉鐵蘭的拉扯下罵罵咧咧地進(jìn)來。
“什么要緊的角色呢?還非得叫我來梳頭?我可是專門給旦角梳頭的!再說大家伙都在后臺忙活,獨她一個特殊,非得在這兒扮戲?”
劉鐵蘭急壞了,這會兒戲臺上宋國士已經(jīng)和宋巧姣快把戲唱完了,馬上就該宋興兒拉著劉公道出場,跟家里頭講他要去劉公道家做工,能給家里換口糧的事兒了。
劉喜的妝還沒扮上,真要耽誤了上臺,沒有賞銀事小,掃了主家的興,挨上一頓打都是輕的了!
“少說兩句趕緊做事吧,我們角兒雖小,但也是你們大人千挑萬選出來的,到時候她戲扮得不好,以為你們大人能饒得了你呢?”
梳頭的明顯面露鄙夷,卻也不敢多說什么,摔摔打打地進(jìn)了屋來。
瞧見劉喜披頭散發(fā),唇紅面白的,也是眼前一亮。
“我說是什么國色天香的小童子,連佟大人那樣挑剔的人都沒話說呢。長得這樣討喜,我一時竟不知您是有福氣還是沒福氣呢?!?
匆匆夫人
文中關(guān)于戲箱子,排排坐的內(nèi)容,參考了齊如山先生的《氍毹留痕》一書,書中關(guān)于箱子里面所裝之物,還有更詳盡的表述,感興趣的寶子們可以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