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蠱 陣 劍
當然見過。
“造蠱之法,以百蟲置皿中,俾相啖食,其存者為蠱?!?p> 莫說見多識廣的修士,就連凡間的小娃娃,神鬼志異看得多了,也曉得有這么一回事。
選取吉日,定穢土,埋缸甕,封百種毒蟲,貼巫家符箓,老幼禱告,青壯舞蹈,強噬弱,大吞小,剩者為蠱……
這其中的相博,可不同于獨斗擂臺只分個高下、博個賞錢……那窄窄缸甕不存退路,毒蟲相互之間,可是要見生死的。
所以那獨獨剩下來的家伙,非但強健兇猛,更具著詭怪法度。
可迷人心智,會害人身體,更有甚者,竟能噬奪看不見、摸不著的運勢,叫人喝水塞牙、路遇橫禍。
眼下莊鴻羽中的那頭蠱,想也不需去想,其效用當然是:榨取潛能,鼓動戰(zhàn)意,以明日之前程換當下之戰(zhàn)力。
“你他媽作弊!”書生怒不可遏,字也顧不得寫了,扯著嘶啞嗓子就要檢舉這南疆妖怪。
可是喊了幾聲,他自己便止住了。
“惡心!”他呸了一口含沙帶石、混著血絲的吐沫。
郎太穢這般行為下賤不假,可要論起卻真算不上作弊。
進考場前,士子聽到路邊老儒生誦經(jīng),正巧就是考題;
山谷訪仙,被陌生之人推下懸崖,卻恰落入仙家云駕。
這是什么?這是人家的福緣。
圓圈之外,鑼聲之前,莊鴻羽未曾入場,狼太穢已經(jīng)敗走,兩個擂外之人的事情,“擂中不許干涉”規(guī)矩是管不著的。
而至于今后莊鴻羽因蠱蟲根基被毀,前程盡斷,那是他與狼太穢之間的冤仇。
那是他自己的厄運。
怪只能怪,這為了欲念紛爭而故意留下漏洞的規(guī)矩,怪狼心險惡,狠毒無恥。
“呵呵,客官……”黃衣服的伙計見他作罷,便樂呵呵的端來了錢箱:“請問您還加注么?”
“加!”書生咬牙切齒。
然后伙計懵了,他原以為書生會改押“他人”以作對沖,求個減少損失,卻不曾想得到,對方竟賭氣般的掏出了所有寶錢:
“齊得龍!”
擂上的齊鳴尚不知道有人為他押上了全副身家,更不知道場下賭盤已經(jīng)開出了好些種花樣。
從指名道姓、一人只壓一位,也只能壓一文的“慧眼盤”;到以每一鑼為界限,壓定勝者屬于“先來”還是“后到”的“先后盤”;再到齊鳴于擂上大放異彩之后,臨時加開的“齊他盤”等等。
他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擂上的花樣只有一種——剩者為王。
“綻!”
一聲叱喝,周身飄帶崩散、腳邊枷鎖斷絕。
“嗤!”
一劍直插,石中泥鰍吃痛,漆黑劍鋒染血。
晃鈴鐺的老漢直至被推出圈也沒想通:慣常好用的天靈晃,對方怎么一瞬恍惚也不見。
嬌滴滴的美人兒倒飛出擂時也不明白:魅術(shù)香風勾魂手段,這人哪能半點反應也沒有!
他們哪里知道,齊鳴第二境的“靜意”修行扎實除外,袖中還藏了一只喇嘛送的麻袋,微微開口,煩惱盡收。
雜草荊棘的阻礙掃除干凈,就該輪著巨石猛獸的真正困難。
齊鳴仗劍四顧,眼中金芒掃過空中如鷹隼盤旋、地上似籬笆扎根的短刀,最終落于青筋顯露、雙眼泛紅的莊鴻羽頭上。
“好手段?!彼钦嫘馁潎@。
二十二柄短刀,截斷了靈元脈絡,釘住了天行地勢,隔絕內(nèi)外,將二丈地界變?yōu)橐惶端浪?nèi)中修士難以動法,闖不出重重刀陣,就只能淪為砧板魚肉,當真是好手段。
可……
“犯不著?!币嗍钦嬲\可惜。
這番“截靈定勢”的手段,顯然不是五境修士力所能及,多半是用了什么透支秘法、兇狠手段。就為了幾百寶錢、身外之物,耗損根骨身基、未來仙途,實在是犯不著。
刀陣外,莊鴻羽的最后一柄刀行將脫手。
云頭上,白眉老人的金箔同樣蓄勢待發(fā)。
動不得靈元,施不得法術(shù),齊鳴此刻不過就是身心強健些的凡人,哪里避得開、受的住這真元飽蘊的一刀?
鐵索暫縛黃金甲,火蛇纏住狼牙錘,另一邊的周毅達脫不開身,誰來為他解開這天羅地網(wǎng)、飛刀圍殺?
擂下的書生已扶額閉眼,正為自己的沖動而懊惱后悔。
陣中的齊鳴也正靜息合目,似乎放棄了做最后的掙扎。
人人都在期待或是失落中等待著“齊他盤”的塵埃落定,寶錢歸屬。
可某一刻,齊鳴動了。
劍先斜指,再又忽然橫切,雙目仍閉,腳步晃蕩,像是喝醉了酒,又像是夢上了游。
手中的劍路就更別提了,沒有章法,更無威勢,哪怕厚著臉皮,也只能賴得上解牛之滑稽,割肉之粗俗,可博眾人一笑吧?
但就是這么一番可笑揮砍之中,空中的鷹隼亂了套,地上的籬笆歪了樁——“釘子”松了,陣法亂了。
像是有一柄利刃尋空游隙,斷開骨骼筋肉。
又像是有只硬槳搗冰破凍,攪開一池湖水。
這時候誰都看出來了,這劍割的是陣中氣機,解的是天地之困。
還可笑么?可怖吧?
僅憑揮劍,就割開氣機困鎖,對天行地勢的了解得是多么深刻?他齊得龍一個五境修士,哪來的如此眼力、本事?
原因其實簡單:
一條路走過一遍,哪怕退回來,也記得路上風景,能辯清正確方向。
境界退步,氣海干涸,可“納百川”時明悟的天地道理是不會忘卻的。
擂上擂下,誰都看得出來齊鳴是貨真價實的五境,卻不知道他是從見山劫跌回來的、納百川圓滿過的五境。
“叮當”一聲清脆,一柄飛刀墜落,墨筆書生瞠目結(jié)舌,下巴脫臼,咯咯直響。
他祈禱過無數(shù)種轉(zhuǎn)機,生出過好多個幻想。可那些場景中,要么是蠱蟲反噬,要么是他人解圍,干脆還有莊鴻羽自身突發(fā)惡疾、暴斃當場。
他從未其想到過,齊鳴還能從內(nèi)中突圍!
“疾!”
齊鳴一聲叱喝,黑劍脫手而出。撕開了面前殘破的刀陣,切斷了對方倉惶的飛刀,透過救命的金箔……六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