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西崖縣
“我問你，這附近海邊可有哪座人口興盛，商業(yè)繁華的大城？”連吃了三頓全無調(diào)味的烤魚，當(dāng)下事情暫了，齊鳴只覺口中滋味寡淡，迫不及待想嘗嘗人間味道，可他長居海外，偶有外出也是御空直往中土江州老家探親，是以對附近城池一概不知，便只好詢問夏澈淡這個“本地妖怪”。
聽得這熟悉的一問，夏澈淡本就煞白的長臉更是一抽，若放在昨日此時，兩人初見，他想也不想就回答了。
可今日見著齊鳴生煉妖心的一幕，再回想他與蟹將斗戰(zhàn)，使得全是直來直去的招式，傳說中西海劍嶼精妙劍術(shù)是一點兒沒見著施展。
心中不禁有了狐疑：難不成自己失算，匆匆認下的主公并非劍嶼高徒，而是哪個路過的邪道修家？
先前用紅礁蟹將答了“附近可有什么禍害”的第一問，如今紅礁崩沉，蟹將殞命慘遭煉化。
當(dāng)下自己若答了“附近可有哪座城池”的第二問，會不會也有血風(fēng)肉雨、慘絕人寰的一幕？
那罪過可就大了。
好在齊鳴瞧得夏澈淡臉上猶豫，還道是附近沒有什么大城，便補充道：“也不必是多大的城池，只要有說得過去的館子，賣成衣的布莊就好?！?p> 裝衣裳的乾坤囊丟了，齊鳴現(xiàn)在還只穿著一身中衣，這樣子見人自然是萬萬不成的。
“有的！有的！往東百五十里的西崖縣城，明日還恰好是廟會！”
……
天剛蒙蒙亮，錢氏布莊的趙老板正收拾著門里門外，準備迎接今日的廟會。他換掛著燈籠，忽然魚腥怪風(fēng)一卷，吹塌了門前的涼棚，等到他扶起棚子，再回頭一看，屋里莫名少了一排衣服，桌上突兀多了一顆元寶。
“乖乖……遇著仙家了！”
趙老板不住磕頭的時候，遠處的一片房檐上，齊鳴從妖奴的手里挑了件青色的長袍，利落穿上，終是擺脫了穿著內(nèi)襯到處跑的窘境。
齊鳴扎好腰帶，夏澈淡修了修面貌，主仆倆便尋了個僻靜的小巷子跳了下去，七拐八拐走到了一家早點攤子。
“老板，兩碗餛飩，兩屜包子，再來些一碟鹵味。”
“好嘞，兩位稍等?！?p> 老板動作利索，不多時，熱騰騰、香噴噴的早點就端到了眼前。
不知是太久沒吃到，還是老板手藝確實了得。齊鳴嘗著餛飩鮮的出奇，包子香的撲鼻，一碟鹵味也是功夫到家。
“老夏，你怎么不吃餛飩？”齊鳴正大快朵頤，眼光瞥見妖奴只是就著包子吃鹵味，鮮美的餛飩卻一口未動，不禁問了一句。
之前的大起大落終是讓這位妖奴平和了不少，只見他神色不變，從容答道：“回公子，這餛飩是蝦肉餡的?！?p> “對不住！疏忽了?！饼R鳴拍了下腦門，鄭重向夏澈淡致了一歉，回頭又招呼蒸汽里忙碌的漢子：“老板，加碗豆腐腦！”
“得嘞！”
舀著酸辣爽口的豆腐腦，夏澈淡的眼眶被蒸汽熏得有些濕了，心道自己還是跟對了人。
主仆飯飽，街上也逐漸熱鬧起來。喜慶的鑼鼓、歡騰的舞獅、載著神像的彩車、各式雜耍、民間百戲挨個從眼前過去，讓人眼花繚亂。
歡慶的氣氛里，劍嶼的高徒買了根糖人，海里的蝦精也購了支癢撓。
跟著吹吹打打、緩緩行進的隊伍，約莫三柱香的功夫，兩人便到了城隍廟的門口。
這廟宇不大，南北縱深有五十余丈，東西寬不過二十余丈，倒是院中有株極挺拔的松樹，枝繁葉茂，如同高帆，讓這城隍廟看上去更像是艘瘦瘦長長的船了。
不過兩人的注意卻不在怪狀廟宇，而在于：眼見就要踏過城隍廟的門檻，卻沒人攔著他們。
尤其是夏澈淡，將要六境的他已經(jīng)算不得小妖了，雖未露妖威，可泄出來的那一點氣意都使得凡人無意間遠遠避開。此刻進城隍廟，就好比一個兇神惡煞、滿臉橫肉的提刀者，大搖大擺走進縣衙門，卻不見縣官怒斥、衙役拿人。
此間的鎮(zhèn)守去了哪里？
“可別是出了什么事情?！饼R鳴皺眉，帶著夏澈淡就直奔向了“游人止步”的東側(cè)偏殿。
修士口中的鎮(zhèn)守，凡人話里的城隍，指的是同一項差事。即守衛(wèi)一方城池，庇佑百姓免遭妖邪滋擾。
天地造化神奇，草木禽獸通靈而成妖，枯骨殘魂聚氣能為鬼，一方縣域方圓幾十里，少不得十?dāng)?shù)個精怪鬼魅。偏這些野外生靈，物競天擇之下沾著滿身兇蠻氣，到了花花人間，見著好的便要搶來，見著厭的便要毀去。更有外道佞人、奸邪魔徒，為求精進不惜以人命為薪，生靈作柴。
凡人孱弱，哪里攔得住這些家伙。
故而自古以來，正道修家便議下了規(guī)矩，凡是有些根基聲勢的宗門，都要認下一縣地域，派下得力弟子鎮(zhèn)守。要護道安民，還天人兩欠。
哪兩欠？
修行奪天地元氣，這是欠了天。
傳承收凡間孩童，這是欠了人。
“當(dāng)啷啷啷啷……”
探得妖怪逼近，殿檐角上懸掛的銅鈴鐺不住亂晃，這才驚動了殿內(nèi)擺弄魯班鎖的小道童。
“來、來者止步！”小道童一把抄起香爐旁的掃把，顫聲指著二位來客。
齊鳴一瞧，這小道童雖然身上帶著法術(shù)痕跡，可本身不曾入道，連真元都無有，自然不是此縣鎮(zhèn)守，便直接問道：“小師父，你家長輩去了哪里？”
短暫慌亂過后，小道童回復(fù)過來，他一邊悄悄撕碎袖中符箓，一邊拄著掃把結(jié)結(jié)巴巴答道：“師父……師父他上茅房去了！”
這自然不是真話。
不過小道童虎頭虎腦，扯謊也可愛的緊，夏澈淡一時起了妖精的頑劣本性，便捋了捋長須，故作訝異道：“小師父這是哪里的話，像你師父這般過了遠俗劫的修士，早就用不著茅房了！”
“欸？用、用不著么?！毙〉劳Ａ苏Ｑ?，他回想平日，似乎……確實沒見過師父出恭。
謊話被“戳破”，小道童支支吾吾，小腦瓜急得冒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