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清潭沉默的看著幻境中,兩位上神之間的過往。
然后,細細思考其中的關(guān)聯(lián)和時間脈絡(luò)。
所以,往圣帝君太陰幽熒,曾經(jīng)也居于九重天之上。
但是,九百年前,在九重天上,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
——以至于令往圣帝君至今難以忘懷,甚至稱自己“罪孽深重”,還犯上質(zhì)問圣神帝尊是否有愧?
又是發(fā)生了什么樣的大事,以至于往圣帝君因此離開九重天,自請下界清修,終身鎮(zhèn)守仙山岱輿。
......甚至,還將整個西極濯祗仙宮,從九重天上遷至下界?
可是,三界九州之天地何其遼闊,往圣帝君又是為何單單將濯祗仙宮遷至岱輿這處仙凡交界之處?
而鈞別這只身份明顯非同尋常的窮奇神胎,又恰巧出現(xiàn)在往圣帝君離開九重天的同一時間段......并于九百多年后,孵化成功出生在東海之畔、岱輿仙山邊。
這一切的一切,必然不是巧合!
卓清潭蹙眉,凝神細思。
她始終覺得,它們之間的關(guān)聯(lián),一定便是解開宿風(fēng)谷秘境陣王幻境的關(guān)鍵。
可想而知,這場天界至尊之間的對話,再一次無疾而終。
圣神帝尊憤而離開,短時間內(nèi)再不曾下界凡間。
但是或許是當真投鼠忌器,不想誤傷了往圣帝君,因此,他不曾再針對鈞別身上的神封做出什么。
而鈞別卻對周圍發(fā)生的一切全然不知情。
自從那次自傷傷好之后,他便如往常般每日認真修行,陪伴帝君座前。
不過蓬萊,他倒是不需要再去了。
鈞別喜歡極了帝君的新模樣!
即便是帝君傳道受業(yè)之時,他都偶爾會因看帝君的臉而走神片刻。
只是,他自然不知,往圣帝君居然是為了他才抽取自身半數(shù)神力,不得不化為女身的。
這一日修煉完當日功課心法后,他看著往圣帝君的臉認真說道:
“帝君!您可真好看啊!”
他的稱贊是一派少年的坦蕩真誠,沒有一絲一毫的虛偽輕浮之態(tài)。
往圣帝君卻搖著頭輕笑了一聲。
“我雖幻化了性別,但是容貌與之前并無甚分別,你為何近來看我容貌是這般新奇的模樣?”
“不一樣的?!?p> 鈞別搖了搖頭,瞇著眼睛笑。
往圣帝君有些好笑的逗他。
“哦?哪里不一樣?!?p> “就是......”
鈞別蹙著眉認真的想了又想,道:“帝君以前雖也是同樣的容顏,同樣的清絕出塵。但是,以前的帝君看起來就像是在九天之上、無法觸及的天神。
以至于有時候,鈞別總是覺得,您似乎距離鈞別很遠很遠。但是如今看起來,卻覺得帝君的容貌......好像有了溫度。”
往圣帝君淡笑著看著他,難得開起了玩笑。
“是嗎?難道本君現(xiàn)在看起來,便不是天神了?”
鈞別“啊”了一聲,一時語塞。
“當然不是!帝君是這世間最好最好的天神!”
他找不到更加合適的形容,只能再次肯定點了點頭。
“鈞別以前聽嘉榮姑姑說過,可能因為帝君選擇了性別,形貌便不再是創(chuàng)世之神之姿態(tài),因此神格也有了些許變化,故而我才會有此錯覺。
總之,如今的帝君看起來更加好看了!是這天上地下,頭一份的好看!
鈞別不知為何,瞧見帝君,便覺心中欣喜。”
往圣帝君含笑問他。
“天上地下頭一份的好看?比鈞別還好看嗎?”
鈞別卻認真的“糾正”道:“我如何能與帝君相比?!?p> 往圣帝君笑著搖了搖頭,看著他道:
“本君可聽嘉榮說了,岱輿仙山上近幾年新化形的女仙,都很喜歡鈞別?!?p> 鈞別聞言,正在抬手倒三瀛朝露的動作一頓,臉上登時飛起了一道紅。
他急急放下茶壺,解釋道:“才、才沒有!帝君,您可千萬別聽嘉榮姑姑胡說!”
往圣帝君輕笑一聲。
“鈞別,天界仙官亦可有情,更勿論仙山岱輿。你已長大了,人之常情,無須緊張?!?p> “我不是緊張?!?p> 鈞別面紅耳赤道:“鈞別一心跟隨帝君修行,只愿終生受教于帝君座前,再不想其他!”
“孩子話?!?p> 往圣帝君笑他。
“你天資聰穎,學(xué)到的仙法和本事,總不能一輩子用來為本君烹茶調(diào)香。
待你仙術(shù)再精進些,便應(yīng)該離開岱輿去凡間歷練了。”
鈞別不自覺用手指輕輕搓動杯壁,然后小聲嘀咕道:
“那我還不如蠢笨些算了,便可一輩子留在岱輿,不用離開了。”
不成想帝君卻聽到了他的話,含笑問道:
“怎么?你不想于仙術(shù)道法一道超越雨師了?”
“想倒是想,可是......”
鈞別少年老成般長長嘆了口氣。
“可是,鈞別不想離開岱輿,不想離開濯祗仙宮,更不想離開帝君......這里才是我的家?!?p> “岱輿永遠是你的家?!?p> 往圣帝君神色溫柔的注視著少年。
“所以,你大可大膽的走出去,看看岱輿之外的天地。
看凡間朝暮,日升月落,風(fēng)花雪月。
體會天地大道,七情六欲,六妄八苦。
然后你便知曉,自己靜心凝神清修仙術(shù)經(jīng)年,究竟是為了守護些什么。”
鈞別這次答得倒是很快。
“帝君細心教導(dǎo)我們仙術(shù),自是要我們守護蒼生?!?p> 往圣帝君卻微笑著,輕輕搖了搖頭。
“鈞別,你雖然知‘蒼生’,卻又不知‘蒼生’?!?p> 鈞別似乎是有些不解的歪著頭看著往圣帝君。
“......嗯?”
往圣帝君注視著少年眼中的一絲困惑,輕聲道:
“此時的三界蒼生,于你眼中只是一個模糊的表象。
只有你親自用自己的眼睛看過三界,用自己的腳踏過九州,用自己的心聆聽過眾生之聲,你才算真正懂了何為蒼生?!?p> 鈞別沉思片刻,然后他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我......好像明白了。鈞別定會好生修煉仙術(shù)道法?!?p> 往圣帝君微微頷首。
“濯祗仙宮的道法,仙術(shù)只是其表,重在靜修己心。鈞別,望你永不失道心?!?p> 鈞別放下杯子,端端正正叩首,少年的聲音一如清風(fēng)明月拂面般堅定而清澈。
“謹遵帝尊教誨?!?p> 往圣帝君看向窗外落葉,輕聲道:
“算算時間,岱輿東岸那株萬年蜀堇楓業(yè)已長成,你速去取其樹干之心回來。”
“是,帝君,可是取這個什么心是要做什么?”
鈞別不解。
往圣帝君笑道:“蜀堇楓其樹之干可鎮(zhèn)邪,樹心尤其純凈,若制成法器,屆時你下界歷練除妖之時必有大用。”
鈞別喜不自勝的說:“??!帝君是為我準備的嗎?”
他騰的一下站起身,喜滋滋的結(jié)印施禮,便御仙術(shù)朝著仙山東岸急吼吼而去,全無平日里面對宮中其他仙娥時的少年沉穩(wěn)。
后來,往圣帝君果真用他取回的蜀堇楓樹干之心,煉制一件上好的仙器贈與他。
形如木質(zhì)手串,樣式顏色古樸簡單,卻不失高潔雅致。
鈞別為它取名“無邪”,日日待在手上,珍惜非常。
幻境之中,時光如梭。
又是一季齡竺花開,芬芳滿岱輿。
卓清潭看著幻境中那個一步三回頭,腳步十分沉重與不舍,卻又不得不離開岱輿的少年,微微嘆了口氣。
這個身份不明卻天生身負神格和兇神之力的窮奇,終于仙術(shù)初成。
他授命于往圣帝君,下界歷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