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鄭絮這一生太過順?biāo)?,除慕斯之外其他人都盡如她的意,她才會在旁的人那里受不得一星半點委屈。這次我叫她在眾人面前下這么大個臉,也難怪她這樣記恨我。
對此我只覺不可理喻,想著吃過席后便不與她來往了。
席面在樂聲嬌笑聲里開宴,孫鈺不知為何硬擠到了我的席面旁。
“聽說方才鄭絮與你在桃杏院鬧了起來?”
我無奈地看了看她那八卦的臉:“不過是鬧了些口角,哪里經(jīng)得起細說?!?p> 孫鈺鬼祟地湊近了我,壓低嗓子道:“你可想知道她為何要與你發(fā)難?”
這點我倒是極好奇的,我確實是如何想也想不明白鄭絮今日是為的什么。
我洗耳恭聽的模樣讓孫鈺很是滿足,她挺了挺胸,勾著自豪的笑:“那年鄭絮不顧你病重,硬要為了慕斯追到你府里去,被你嫂嫂攔在府門外半天不說,后還被被丟出府的慕斯好一頓羞辱。聽說那年她回府后還被鄭老爺罰了板子,關(guān)在府里禁了足足半年足?!?p> 我恍然:“她便是因著這恨上我了?”
孫鈺不屑冷哼:“她那人極是孤傲好臉面的,在你府上丟了那么大一個人,一年里便沒敢再出現(xiàn)在貴人家的宴會里。生怕別人說她些什么,卻不知我們對她是最不惜得說的?!?p> 孫鈺這人向來八卦,她竟也有不惜得說的人倒叫我好奇:“為何?”
孫鈺好沒意思地一撇嘴:“你單凡說她一句不是,傳到她的耳朵里,你這一年便別想安生?!?p> 我不禁掩帕噗嗤一笑,想那鄭絮性子確是如此:“確然,那人沒意思得緊?!?p> 孫鈺點頭贊同,對我舉起手中杯與我同飲。
孫鈺放下酒杯試探著問我:“你可還為那日我的荒唐話惱我?”
我不滿地瞪她一眼:“不多惱你幾日,怕你他日又拿些出格的話來說與我聽?!?p> 孫鈺委屈討擾:“好姐姐,我再是不敢的了?!?p> 我瞧著她那認真模樣,不禁莞爾不再計較。
孫鈺又笑著與我小聲道:“你可知今日慕斯也來了鄭府?”
“聽鄭絮說,他們家是世交。他來道賀也是情理之中的?!?p> “他們兩家雖是世交,可這幾年卻也不大走動了?!?p> 我想起那年慕斯在府里對鄭絮的態(tài)度:“因為鄭姑娘嗎?”
孫鈺左右張望了下,聲音壓得越發(fā)?。骸澳氵€沒回鷺島那會,慕家與鄭家原是要定親的??刹恢獮楹文剿雇蝗婚g在房里納了一房,鄭家對這事竟沒甚意見,反倒是慕斯堅持不再定婚。外面都說是慕斯愛極了那位姨娘,鄭絮容不下她慕斯才要求婚事作罷?!?p> 我頗是感嘆道:“可鄭絮纏了他這些年,又不再與旁的人結(jié)親……他們一個追一個躲,這還真是段孽緣?!?p> 孫鈺頗是贊同我的點頭:“也不知他們要鬧到幾時去。慕斯也因著這鄭姑娘和府里那位不好說親,凡是有些頭臉的人家都不肯將女兒嫁給他。生怕這姑娘出閣前要防著鄭姑娘鬧到府里,出嫁后又要與小妾爭寵。”
我對鄭絮性子頗是不喜,心里也竟對慕斯生了一分悲憫:“倒是有些難為他,被糾纏了這許多年?!?p> 許是想撮合黎夢與自家兄弟的好事,孫鈺竟有些不喜黎夢提旁的人。她再不說鄭絮與慕斯之間的陳事,說起旁的趣聞。
“哎呀!”
孫鈺看著掉落在桃粉色衣裙上暈開油漬的葷肉,懊惱地小聲驚呼。
她無奈地可憐看向我:“你陪我出去換件衣裳吧,左右待這兒也無趣得緊?!?p> 我確實被滿屋的酒肉味熏得慌,出去透透氣也好。
我吩咐春紅給母親打個招呼,便悄聲陪著孫鈺出了宴廳。
孫鈺在路角找了個丫頭問:“我不甚弄臟了衣裙,府上可有給客人更換衣裳的地方?”
小丫頭似是剛來府上的,歪著頭想了半日才道:“夫人院子旁有個小院子,里頭清凈得很。我?guī)Х蛉巳ツ翘帗Q衣裳吧。”
小丫頭說的清凈小院子,確實是清凈。清凈到這小院子的名字主人家都遺忘了取,周圍還長著好些荒草。
孫鈺皺著眉不愿進去,看了看衣裳又無奈地領(lǐng)著貼身丫頭進屋里去了。小丫頭見人也帶到了,便退下去辦自己的差去了。
體面人家換衣,便是換一套的。期間又要給衣裳熏香,又要重新做相配的發(fā)飾,算算要好一段時間。
我一個人在廊檐下看著荒涼的景色,了感無趣。
秋風(fēng)吹起我的發(fā),滿院子都盈蕩起桂花的甜香。
這院子荒涼得緊,哪里又種了桂花?
我逆著風(fēng)尋著香去,延著廊檐繞到了院子后,走過幽靜的小湖橋,穿過幾道偏僻的景墻,便尋到了桂香處。
我看著轉(zhuǎn)過荒色映入眼簾的精致院落有些茫然,那從窗縫里泄出的話更使我迷茫。
“母親,他會不會又突然醒過來?”
聽這聲音倒像極了鄭絮的。
鬼使神差地我悄悄摸近到窗欞旁。
“放心吧。這次給他喝下的可是一日散,據(jù)說還沒人能在一日里從一日散的藥效里醒來過。定不會如上次那般……”
是鄭夫人胸有成竹的聲音。她們給誰下了蒙汗藥?上次那般?上次又是哪般?
“好啦,上次的事不要再提了。一想到那個小娼婦,我就嘔得慌?!编嵭醪荒蔚卮驍噜嵎蛉说脑?。
鄭夫人忙和聲安慰:“好好好,母親不再提了。你好生把握這次機會,萬么再讓他跑了。母親這就去宴上給你引了人來,叫他再翻不出你的手掌心去?!?p> “好啦,知道了,母親?!?p> 是鄭絮撒著嬌和將鄭夫人推出門的掩門聲。
我心里生出平生最大的好奇心,悄悄拉開窗門的一道縫往里面看去。
鄭絮正一面癡迷地看著昏迷不醒的慕斯,一面解著已半解的衣裳。
我驚得捂住了嘴。
她們是給慕斯下了蒙汗藥,是要以貞潔算計與慕斯結(jié)親?這樣的手段未免太齷齪了些,簡直不該是有頭臉的人家能做出的。
慕斯皺著眉,斗大的汗從他額上流過。他好似極力的在掙扎著,忽然他的眼睛竟睜開了。
我嚇得捂著嘴的手又緊了緊。
鄭絮嚇得忙將解了大半的衣裳往胸前攏了攏:“慕……哥哥?”
慕斯厭棄地掃了鄭絮一眼,好似發(fā)覺自己的處境后眼睛瞬感無力和絕望。
他絕望的眼神掃過窗欞時滯了一下,我知道他是瞧見我了,可他目光并沒有在我身上多做停留。
我知道我該走了,這件腌臜事我個閨閣女子萬不能參合進去。可轉(zhuǎn)身時我卻無力的陷入日日念的圣書里的大義,大情里。
幼時外祖母的家訓(xùn)隔著歲月長河悠悠地傳來:“我的乖孫孫們哦~做人做事咱們但求個安心。無論是不好的事發(fā)生在自己身上還是旁人身上,我們都要不違背自己的本心,不違背自己學(xué)的道義行事。便是沒有好結(jié)果,也要坦坦蕩蕩的做人。”
大約……我若真沒有法子救他便不會這么不安吧。大約,我不知他厭極了鄭絮便不會覺得自己在見死不救吧。
我如此想著,腳步卻邁進了院子另一側(cè)的房里。
許是鄭夫人想給鄭絮創(chuàng)造絕佳的機會,院里的奴仆都不知調(diào)去了哪里。我直奔到那房里窗欞旁的燭臺旁,將其點燃順風(fēng)推到。
這幾日干燥,火舌子迎著風(fēng)瞬時就竄得高了。我忙忙退了出去,回到原處侯著。
果然不多時丫頭婆子們的“倚院走水了”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我借著原先開的窗縫看見鄭絮慌亂又懊惱地快速穿好了衣裳,往外頭跑去。當(dāng)她看到真是倚院的主院走水,慌亂地便奔了過去指揮丫頭婆子滅火。
我合上眼前窗縫,快速跑到了房里。顧不得慕斯衣裳不整,忙尋了他一件外袍把他的衣物都收了起來將他扶到了肩上。
許是他還是有些意識的,我拖抗著他往來時偏僻處去,雖累得滿頭大汗卻不至拖不動。
我氣喘吁吁地將他丟在小院的假山枯樹里,把他的衣袍丟在他身邊。
我欲離時才發(fā)覺手被他拽住,我甩了甩,那手始終不松。
“夢夢?夢夢?”
“黎姑娘!黎姑娘!”
耳邊忽然傳來孫鈺和她丫頭的聲音,若這番場景叫她們瞧見那還得了。我急得俯下身咬在了他的虎口,許是他吃痛了,終松了手。
我整理了一下衣裙,跑出假山跑到了不遠處正尋我的孫鈺身旁。
“我在這兒呢,鈺兒?!?p> 我微喘著氣。
孫鈺驚喜地看向我,又狐疑地問:“你怎么喘成了這樣?”
我擦了擦額角的汗笑道:“方才瞧見有只魚骨紋的貍花貓,便追了過來瞧。不成想倒被他戲耍了,一轉(zhuǎn)眼便不見了?!?p> 孫鈺微紅著眼沒好氣地瞪我:“你可知鄭家忽然傳來走水聲,我又遍尋你不見可急死我了?”
我驚詫問:“走水?鄭家怎么會走水?鄭家哪里走水了?”
孫鈺繼續(xù)瞪我:“我聽到有丫頭婆子喊走水,又不見你便來尋你了。眼下我也不知是哪里走水了?!?p> 我牽起孫鈺的手:“那我們還不快出去,若母親她們找不見我,該是要急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