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老鴇與女爵姑妹關(guān)系
兩人行至店門口,只見大門的上首,泥墻上浮刻著兩個篆體的‘東郭’大字。
東郭牙行,這些黑蠻倒還有幾分雅意。
一上臺階,那迎賓的黑蠻便迎了上來,他橫圍著一塊布一樣的藍色袍子,兩只碩大的金耳環(huán),笑起來一口牙白得發(fā)亮,身上檀香撲鼻。
“林小姐!真是稀客,歡迎歡迎~”
林宗慧回禮道:“我司有些公務(wù)要處理,想請賽里斯掌柜不吝幫忙?!?p> “哦?游俠司有何公務(wù)要到我這東郭來處理?”
林宗慧指了指徐知行,大概把事情說了一遍。
賽里斯恍然大悟,對徐知行道:“您便是伍爺說的那位徐少帥?”
看來伍行已經(jīng)先行打過招呼了。
賽里斯引著兩人進入東郭,此地倒是別有洞天,外面看就像個土碉樓,其實里面是中空的,陽光自巨大的天井照下,室內(nèi)紅花綠樹圍欄而種,竟是個室內(nèi)花園。
花園中央,是個美輪美奐的噴泉,泉中幾名裸身的石刻侍女手扶水瓶,潺潺泉水自瓶中留下,那些侍女身姿豐裕,體態(tài)優(yōu)雅,活靈活現(xiàn)。
黑蠻精于石工,景山書院里的石雕課,便有不少黑蠻教工。
花園后方,陽光照耀不到的地方,油燈在鏡子的重重反射下,將光芒投射在了那些一個個玻璃房間里的奴隸身上,他們或坐或立,有的擺出一副誘人的姿勢,有的專心做著什么精巧的活兒,就像是櫥窗里的商品般展示自己。
林宗慧說過,租界牙行里的都是上等貨,所以這偌大的廳堂中,竟沒幾個客人,但每一位客人,都有一名藍袍黑蠻陪同指引。
這位賽里斯掌柜引著兩人來到了三樓的一個房間,拿出一本賬薄,道:“徐少帥,伍爺已先行知會過,所以這忙,我們自然是愿意幫的,但有一事,還請少帥諒解?!?p> “何事?”
“這賬簿,是近兩年來,我行所收所有來自神州十歲以下白人女孩的記錄,您只能在這里看,不能帶出去,同時,若您找到了您想找的人,還未售出,我們自會給您一個公道的價格,但若是已售出,我們可以幫您聯(lián)系那位客人,他愿不愿意轉(zhuǎn)售,非我們所能左右,他若不愿,還望您理解,我們不能透露他的身份?!?p> 說得倒是好聽,既是販人牙行,那凡事都有個價碼,哪有什么不能透露的東西?——但八字還沒一撇,徐知行便姑且答應(yīng)了。
徐知行接過賬簿,在賽里斯的指點下清點查閱,其實范圍并不大,總共就十三人。
人是來自神州的混血白夷女孩,五歲以上,十歲以下,一口流利的大明官話,徐知行甚至還能說出,她來自云夢山腳下的小西村……雖然不知道姓名與具體外貌特征,但是已知的這些信息,已經(jīng)算非常詳細。
若是在神州,徐知行知道的這些信息,檢索范圍自然極大。
可這里的蘭登,歷來只有把人賣到神州,沒有把人賣到蘭登的說法。
最終一無所獲。
十三人中沒有一人符合徐知行說的特征。
“不知少帥找這女孩是何緣由?”賽里斯問。
林宗慧聽到這話,也好奇的看了過來,她早就想問了,但覺得這問題不太合適,便也就沒有開口。
徐知行低著頭,看著賬本,默不作聲,理由與他們沒有關(guān)系,與找不找得到她也沒有關(guān)系,他不想告訴這些人。
賽里斯知道他是不想說,便笑了笑,道:“少帥,其實我早就知道,我們這里肯定沒有經(jīng)手你要找的人?!?p> “為什么?”徐知行問。
“因為用途,少帥?!辟惱锼够卮?,“一個來自神州的,出身農(nóng)家的,不滿十歲的混血白人女孩,本身沒有什么特別之處,無法作為技工出售,年齡上也未長開,不知道是否能售給ji院,白人是西洋病夫,提早買走作傭人備選也非明智之舉,如果在神州,這姑娘肯定進不了東郭的大門,但這里是蘭登,如果我們過手了她,她一定是店里最好的商品,我一定會記得她——因為她是個神州的混血白人,自小學了一口流利的大明官話,租界外那些白人工廠主很樂意把她買回去做個翻譯,租界里的富貴明人,也會很愿意把她買回去給自家子弟做個伴讀?!?p> 賽里斯頓了頓,繼續(xù)道:“如果她真的被賣到了蘭登,只會被這兩種人高價買走,任何牙行,只要經(jīng)手了她,一定會記得?!?p> 專業(yè)的人,專業(yè)的思維,他說得倒是……很有道理。
“伍爺數(shù)月之前便問過我了,我也幫他打聽了一番,少帥……”
賽里斯搖了搖頭,意思就是沒有消息。
時近中午,牙行里漸漸忙碌起來了,賽里斯還需去招呼別的客人,便留徐知行二人獨自繼續(xù)查閱賬冊。
徐知行看了有小半個時辰,把賬冊從頭到尾細細看了一遍。
沒有。
他走出房間,站在三樓的陽臺上,俯視下方變得熱鬧的大廳。
大廳中搭起了一個臺子,有黑蠻守衛(wèi)牽著各色奴隸走上臺子,叫價拍賣,其中也有不少明人。
“大明子民也可堂而皇之的在這里出售么?”
林宗慧答道:“他們大部分不是真正的奴隸,而是十年以上的長工,但您要問有沒有……確是有的,但都在租界外?!?p> “巡捕房不管么?”
“若是擄掠而來,巡捕房還是要管的,但這些人……”
林宗慧看了一眼臺下正被拍賣的明人文士:“他們都是自己渡海而來,在蘭登糟了難,故賣身為存,這里賣出去的,大多都身懷些技藝,若是干個十年二十年,也能攢下一份不錯的家底。”
大明的落魄武士,可以到嘯聚海外,占街為寇。
大明的落難凡夫,也同樣以類似的方式在這遠離神州之地,謀一口吃食。
雖然看起來他們的地位要比那些擄來的奴隸高一些,但本質(zhì)上,不還是要站上那個臺子,任人點評。
這世間哪有什么漢夷,只有貴賤。
林宗慧看出徐知行似乎有些失落,小聲問道:
“小侯爺,我們這便去下一家么?”
下一家?
剛才那賽里斯的話點醒了徐知行,這趟尋人看似簡單,但實際上,在蘭登這種地方,伍行提前數(shù)月便開始尋找,至今還找不到……恐怕,大海撈針吶。
“走吧?!?p> 徐知行正欲離開,東郭的大門豁然洞開。
一白夷艷婦在侍女的簇擁下風風火火的走了進來,人未至,聲先到:
“我出三百銀元!”
她說的,是臺子上正被拍售的幾名明人女孩。
那艷婦看上去有些年歲了,一張臉上施滿白撲撲的粉黛,身著很窄的露胸大擺裙,裙上綴滿了蕾花,那些蕾花,卻是仙鶴云紋。
林宗慧看徐知行把目光投了過去,小聲解釋道:“那是蘭登的白玫瑰,白玫瑰安吉拉,城中最大妓館‘天上人間’的老板,鎮(zhèn)藩司調(diào)查過,她和東蘭登集團,恐有很深的關(guān)系?!?p> 妓館的老板買姑娘想做什么,不言而喻。
她話音剛落,人群中響起了一個清脆的聲音:
“四百!”
徐知行循聲看去,是個白夷少女,身著一身黑色禮裝,手持一把花鳥折扇,儀態(tài)優(yōu)雅,巧笑嫣然。
林宗慧說明道:“那位是李·克斯特女爵,薩克遜國貴族,她的父親老克斯特侯爵是蘭登的鋼鐵大亨,九年前在油街大火中喪生,手下的鋼廠變換了股東,改了名字,現(xiàn)在叫做……三菱重工?!?p> 女爵?
等等,徐知行聽到三菱重工這個名字,突然想起來,這不就是東蘭登集團底下的冶金機械公司么?
這不就是說,這倆人是一邊的?
“五百!”安吉拉再次加價。
“六百!”
“七百!”
……
“一千!”
眨眼之間,李斯特女爵便把價格加到了一千,這顯然是一個遠高于貨物實際價值的價格。
這不是正常的競拍,這是有嫌隙。
但最終,喊出一千高價的李斯特女爵贏得了勝利,白玫瑰安吉拉放棄了競拍,看向人群中的李斯特女爵,后者對她投以耀武揚威的眼神。
幾名明人女孩在黑蠻守衛(wèi)和衣衫襤褸的中年明人簇擁下,走向李斯特女爵。
那些女孩似乎很惶恐,口中大喊著爸爸。
所以,這是販女?
也無怪巡捕房不管,這種事的確沒法管。
不過結(jié)果總歸是好的,被女爵帶走,總好過去妓館吧。
徐知行正這么想著,其中一名女孩突然尖叫起來,在地上瘋狂抽搐。
眾人皆驚,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而徐知行,則震驚的看著那位滿臉純真的女爵。
一品武士的眼力讓他清楚的看見,就在那女孩接近李斯特時,她把一枚細如牛毛的鋼針插進了她的大腿。
李斯特挑釁的目光穿過混亂的人群,投在了安吉拉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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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晚上,夜幕深沉。
一輛黑色的馬車停在福利院后門。
車上下來一個全身裹在斗篷里的人,從豐裕身形看,她應(yīng)該是個女人。
她快步走進福利院,登上三樓,抵達最角落的那間屋子,敲門。
“進?!便紤械穆曇魪拈T里傳來。
安吉拉走進屋子,摘下斗篷,當油燈下的青年看到她的臉時,終于坐起身來,展露出了一種不合時宜的憨厚笑容。
“你很久沒來看我了,姐姐?!?p> “你該管管李斯特了!”安吉拉的聲音中有壓抑不住的怒氣。
“早上的事情,我已經(jīng)知道了,”康斯說,“但只要姐姐你不出現(xiàn)在那里,事情不會到那一步?!?p> “是是是!你不出門什么都知道,但她,但她是你老婆?。。?!”
“從法律上來說,的確是?!?p> “你!……”
安吉拉眼中的怒火就要噴薄而出,可看著眼前的男人,看著這個一地狼藉的房間,那些怒火慢慢變?yōu)闇厝帷?p> “她瘋了,康斯,她這樣下去會遭神罰的……”
康斯沒有說話。
因為圣約翰大教堂就在對面,他用銀元收買了神的使者,現(xiàn)在,他才是神,只有他才有資格降下神罰。
“康斯……如果早知道代價是這樣的,我不會幫你做任何事?!?p> 安吉拉關(guān)門而去。
昏黃的油燈下,康斯看向桌上的一本翻開的筆記本,那上面寫著許多如三角形般尖銳的圖案,那是他的日記,是天上天下,只有他一人能看懂的日記。
?。ū菊峦辏?p> -------
《穿越者日記-其七》
大明伏波九年六月初九-西元1650年7月7日-晴朗
今天,16歲的我將迎娶克斯特家族的獨女,李·克斯特小姐。
克斯特家將成為我新的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