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轟！

　　時隔大半年，盧赫再一次成功將海晝天送進了醫(yī)院。最終擦著海晝天的臉側(cè)飛去，高溫蒸汽燙傷了他的眼角。不過盧赫那一腳，讓他捂著肚子倒地，半天沒站起來。

　　一想到那驚天動地的場面，盧赫忍不住笑了一下。對面立刻傳來了一聲清嗓子的聲音。

　　于是他立刻收住笑，重回嚴肅的神態(tài)，畢恭畢敬地站著，等待坐在對面的王峰和實驗室督察發(fā)話。

　　王峰此時的臉色十分難看，他感覺自己和盧赫好像有著什么孽緣一樣，時隔多年，又一次弄出了全院皆知的離奇安全事故。而這一次，甚至險些讓他們的贊助商頭頭沒了命。

　　“高壓鍋是哪一年采購的，是否已到壽命？”督察在記錄本上寫寫畫畫，頭也不抬地問。

　　“剛買的，新的?！北R赫認真答道。

　　“使用之前是否仔細檢查過壓力表和閥門狀態(tài)？”

　　“新的。”盧赫像個復(fù)讀機。

　　“新的就不用檢查了嗎？”督察質(zhì)問道。

　　“新的出了問題，那大概率是贊助商的責任。”盧赫心不在焉地低頭看自己的腳尖。

　　“你給我把態(tài)度放端正一點，這次的事故很嚴重！”督察斥責道。

　　“好好。”盧赫長嘆一口氣，把身子挺直，直視督察，神情認真，“有一個重要線索，這個鍋，在壓力過載的全過程中，都沒有報過警。早在5年前，市面上就已經(jīng)沒有不帶壓力告警的高壓滅菌鍋了，這一點，您可以對著鍋的型號確認?！?p>　　“所以，這個鍋肯定是有嚴重質(zhì)量問題的?！北R赫補充道。

　　督察似乎是被說服了，沒有再質(zhì)疑盧赫，而是在本子上奮筆疾書地記錄著，像是在寫一篇長篇小說。

　　漫長的等待過后，督察終于合上本子站起身，“這件事我們會繼續(xù)調(diào)查的。作為此次事件的第一責任人，你需要寫一份5000字的檢查，明天上交到督查組辦公室?！?p>　　盧赫吃驚地張大了嘴，久久說不出話來，目送督察離開了。

　　辦公室內(nèi)只剩下盧赫和王峰兩個人。王峰正疲憊地靠在椅背上，捏著自己的眉心。

　　盧赫小心翼翼地開口問：“王老師，您認識海晝天嗎？就是今天差點被鍋蓋砸到的那個，他說他贊助了咱們的實驗室，真的假的？”

　　王峰嘆了一口氣，“那是諾奇老總的兒子，以后都由他來和咱們對接相關(guān)事宜?！?p>　　盧赫再一次被驚到說不出話來。

　　“行了。”王峰疲憊地合了合眼，沖盧赫擺了一下手，“不想吃處分的話，就趕緊回去寫檢查吧。態(tài)度認真點?！?p>　　灰溜溜地回到宿舍后，推開門發(fā)現(xiàn)艾達否合易天霖都在。艾達否看見盧赫，連忙舉起手指讓他噤聲，然后指了指易天霖的背影。

　　只見易天霖站在陽臺前，腳下擺著基本展開的破書。他面對著窗戶，手里抱著龜殼上下晃動，嘴里念念有詞。

　　不一會兒，一根竹簽從龜殼中飛出。易天霖彎腰撿起，看了一眼，便默默把簽子放回了龜殼中。

　　“怎么樣怎么樣？”艾達否連忙問。

　　易天霖嘆了口氣說：“不太好，是坎卦?！?p>　　“什么是坎卦？”盧赫問。

　　易天霖轉(zhuǎn)過身，一步一步走近盧赫，兩只手按在盧赫的肩膀上，神情嚴肅，“坎代表水，是艱難、兇險、陷落之意。內(nèi)外卦都為水，意味著水上加水、險象環(huán)生，處境非常困難。險中有險，且為重險?！?p>　　“盧院士，你今天的事我們都聽說了。今后你更要保重啊?！币滋炝鼐o緊抱著龜殼，補充道。

　　盧赫不耐煩地撥開易天霖的手，把背包扔到自己的椅子上，然后一屁股坐了上去，“易大仙你個烏鴉嘴，我今天差點就沒命了！結(jié)果沒一個人關(guān)心我的心理健康，反而讓我寫5000字的檢查！”

　　“多少字？”

　　“5000字！”

　　艾達否聽后爆發(fā)出一陣笑聲，“你贏了，兒子。你打破了咱們學(xué)院的檢查字數(shù)歷史記錄，在你之前的記錄是3000字。不過這沒算上不給離心機配平的那個，那人要不是受傷了，估計得寫五萬字?！?p>　　艾達否說完走到盧赫身邊，語重心長地補充道：“所以啊，除非你戰(zhàn)損，否則一個字都躲不過！”

　　“啊呸！”盧赫一把推開艾達否，打開了word，對著空白界面發(fā)呆。

　　艾達否沒有走開，反而湊上前，奪過鼠標，打開了一個網(wǎng)址，“來，讓爸爸來幫幫你。”

　　盧赫把臉湊上前去，默念出聲，“狗屁不通文章生成器？”

　　雖然名字不靠譜，但這東西確實是救了盧赫一命。因為實驗室那邊在短短半天內(nèi)就打掃好了戰(zhàn)場，然后奪命連環(huán)Call接踵而來：

　　“喂，盧赫是吧。麻煩你過來一下給我們輸個密碼。今天我們爭取跑個四輪。”

　　“喂，盧實驗員。你怎么還不過來，要不你把密碼直接告訴我？”

　　“喂。。。”

　　盧赫心煩意亂地胡亂收拾一通，便趕忙去到實驗室了。

　　為了保住巨尖尖的核心技術(shù)，以及防止鋅指技術(shù)被濫用。盧赫和艾達否一起設(shè)計了一套加密程序，加密了鋅指組裝的核心代碼。每次使用鋅指平臺時，都需要來自盧赫的口令。AES256位加密，密鑰是12個隨機英文單詞。就是天王老子來了都破譯不了。

　　想到這里，他既得意又心酸。得意是因為這種做法可以使他永遠不被邊緣化。心酸是因為，他曾那么鄙視圣加蒙公司對鋅指技術(shù)的壟斷，而現(xiàn)在，他自己也這么做了，小丑竟是他自己。

　　來到實驗室后，他發(fā)現(xiàn)原本陳列在310儀器間的那臺老家伙已經(jīng)被搬了過來。諾奇的那幫駐場員工全都圍在周圍，好奇地對著機器屏幕點來點去。

　　看到盧赫的身影之后，他們爭先恐后地排成了一隊，有兩個人甚至還吵了起來：

　　“我先來的?！?p>　　“我先，我的序列早就設(shè)計好了！”

　　“行行行，讓給你。反正機器正在批量生產(chǎn)，馬上咱就一人一臺了?！?p>　　盧赫聽到這話，不由地咽了下口水。他已經(jīng)預(yù)見到，未來，他一定會變成一個沒有感情的輸密碼機器，每天游走在不同機器之間，像觸手怪一樣敲擊著鍵盤。

　　一周以后，他的預(yù)感成真了。

　　諾奇不斷地往實驗室里運送新的儀器，有昂貴的多道移液槍，12個槍頭像機關(guān)槍彈夾一樣并排排列，可以一次性處理多管溶液；有超大馬力的高速離心機，最高每秒三萬轉(zhuǎn)、相對離心力可達七萬g、能同時容納200多個離心管。

　　而最重要的是，每天都有工人像屎殼郎推屎球一樣，把帶著滑輪的鋅指平臺一臺一臺往實驗室里送，直至他們每人都可以獨占兩臺。

　　而盧赫每天就像一個陀螺一樣，旋轉(zhuǎn)在不同的機器前，優(yōu)雅而暴躁地輸入一串又一串的長密碼。不到三天，就把自己輸成了腱鞘炎。

　　這天，他照例輸完了一串密碼，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喘了口氣，身后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你們都先出去一下?！?p>　　盧赫一個激靈，立刻轉(zhuǎn)頭。因為即便是在離心機巨大的風噪下，他也能認出，那是海晝天的聲音。

　　那幫員工們顯然也很熟悉自己的老板，二話不說，紛紛放下手中的活，沖著緩沖室魚貫而入。

　　待人走室空后，海晝天走到盧赫身旁，俯身盯著盧赫，鄭重地說：“小盧同志，我們談一下吧?！?p>　　盧赫別過頭去，不想看那張討厭的臉，“誰是你同志？”

　　海晝天絲毫不在意盧赫的態(tài)度，繼續(xù)自顧自地說道：“是我低看你了，你確實有兩把刷子。我收回我的話，你不是草包。你的改良鋅指技術(shù)，效果極好?，F(xiàn)在我們談一下后續(xù)的合作吧。除了目前在研的項目以外，我希望你把果蠅試驗，也接手起來。”

　　“好。”盧赫沒有絲毫猶豫，“只要你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給我講清楚，我就答應(yīng)你。”

　　他說完轉(zhuǎn)過頭來，直視著海晝天的臉。

　　那張比上一次還要蒼老許多的臉上，閃過一絲猶豫，隨后，以弱不可察的幅度點了一下頭。

　　而此時，他們兩個誰都沒有注意到，那臺高速運轉(zhuǎn)的離心機里，轉(zhuǎn)軸所受的力矩正在飛速偏移平衡。很快，整臺機器便在臺子上猛烈跳動起來。

　　而那些調(diào)皮的轉(zhuǎn)軸，沒有給二人絲毫的反應(yīng)時間，伴隨著轟隆聲，四散飛出。

　　一瞬間，樓板倒塌。這間嶄新的實驗室立刻被黑暗和灰塵淹沒，享年17天零21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