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對比,朱頤垣還沒覺察出來,原來他的輩分這么高,就連唐王朱聿鍵都比他低了一輩,至于魯王朱以海,應該叫他爺爺了。
大家族不免如此,老朱六十八歲還生了個小公主,結果這孩子比朱高熾歲數(shù)還小得多,所以只要出現(xiàn)老來得子的情況,經(jīng)過幾代人繁衍,就很可能出現(xiàn)年紀輕輕,就是祖爺爺?shù)臓顩r,畢竟朱頤垣似乎比崇禎朱由檢還高了三輩。
面對恐怖如斯的朱頤垣,葉廷秀和顧炎武的臉色都不太好。
尤其是葉廷秀,他可是隆武皇帝任命的兵部侍郎,這次又是帶著圣旨,滿懷熱情北上,結果見面就碰了個釘子,讓他很是下不來臺。
“朱僉事,韃虜兇虐,殺入應天,俘虜弘光天子,陛下在福州受百官擁戴,繼承大統(tǒng),抗清復明,人所共知,天下人心歸附,我這次攜帶陛下圣旨前來,聯(lián)絡抗清義士,廷蘭跟我多有書信往來,想來僉事也是希望共同抗清的?!?p> 葉廷秀已經(jīng)有責備的意思了,你想抗清,就該接受隆武天子的旨意才對。
朱頤垣臉上含笑,“我確實志在抗清,而且也打下了幾個縣的地盤,稍微有了根基。但我沒法接這道旨意?!?p> 葉廷秀緊皺眉頭,終于怒道:“莫非朱僉事想要自立稱帝?”
“錯!”
朱頤垣斷然道:“天下破碎,社稷傾頹,黎民遭難,風雨飄搖。大明皇帝之位,又能值幾何?”
顧炎武也不由得皺眉頭道:“朱僉事,你可是宗室中人??!”
朱頤垣呵呵一笑,“我確實是宗室子弟,但我更清楚,如果我接了唐王的旨意,我麾下將士,支持我的百姓,不說立刻散去,也會損失慘重。非是我有什么私心,實在是不能為之?!?p> 這話說的,葉廷秀和顧炎武面面相覷,困惑不解,“朱僉事,大明三百年江山,恩澤四海,天下歸心。如今韃虜入寇,胡馬踐踏中原,百姓無不懷念我大明朝,又怎么會散去?只會名正言順,更加追隨你才是。”
朱頤垣忍不住笑了起來,“要真是如此,哪來的李自成,張獻忠?又哪來的那么多流民起義?山東父老,也不是為了恢復大明朝,才跟清廷玩命。我不妨把話說得明白點,合作抗清,理所當然,互相攜手,彼此配合,也是情理之中。但是讓我接受隆武皇帝的旨意,把我的兵馬歸為明軍,哪怕只是名義上的,那也不行!”
“朱僉事不愿意為大明之臣?”葉廷秀斷然質問。
朱頤垣面色不改,笑呵呵道:“是百姓不答應!”
“你!”葉廷秀大怒,他本來對朱頤垣懷有很大的期望,認為又是宗室,又和自己沾親,只要一說,就能輕易成功,可以獲得一支抗清勁旅。
哪知道這小子如此桀驁,簡直不可理喻。
眼見雙方爭執(zhí),趙士哲和宋繼澄連忙過來解勸,仗著他們倆在士林中的地位,葉廷秀和顧炎武也只能按捺下火氣。
“東山兄,你們到底是弄什么啊?這韃子還沒怎么樣,怎么自己就把大明弄沒了?”葉廷秀氣哼哼道。
趙士哲長嘆道:“說實話,最初我也想不通,可是經(jīng)過一些日子,我反而明白了過來。你們二位遠來,一路上也不容易,不妨多住幾天,仔細聊聊,不管怎么樣,大家伙還是要聯(lián)合抗清的。”
葉廷秀和顧炎武到底只是孤身前來,除了一道隆武皇帝的旨意,并沒有太多依仗。而他們確實很需要山東義軍的幫助,因此只能選擇留下來。
而當天他們就感到了強烈的沖擊,朱頤垣并沒有在縣衙門發(fā)號施令,而是和麾下文武,同坐一圈,商議下一步的行動。
拿下了蒙陰和沂水,清軍的兩線夾攻的局面已經(jīng)打破了。
但是兩路清廷重兵壓過來,還是會擠壓義軍的空間,比如淄川縣已經(jīng)差不多丟了,萊蕪情況危急,泗水那邊譚德玉極力偽裝,吸引清軍主力,但肯定持續(xù)不了多久。
所以現(xiàn)在的任務就是兩大項,其一,是把自己的人轉移到蒙陰和沂水,保護起來。
其二,就是擇機出動,要打破清軍的態(tài)勢,迫使他們撤兵回防。
事情說起來容易,但做起來難。
首先大舉遷徙人員,這就是個麻煩,幸好朱頤垣這邊很有經(jīng)驗,問題不大。可這么多外地人涌入,本地人肯定沒法輕易接受。
“小宋先生,張先生,需要你們立刻發(fā)動沂水百姓,清查富戶,落實均田。尤其是要注意當?shù)刈谧宕髴?,對癥下藥,防止他們組織鄉(xiāng)勇,進行反撲。”
張霖立刻道:“請僉事放心,這件事我們還是有些心得的。這些宗族大戶往往將大量的田產(chǎn)充作族產(chǎn),還以此放貸,籠絡住下面的村民,讓他們不得不受擺布。我們就從這里下手,拆解開他們的控制,必定能夠奏效?!?p> 宋璉也道:“我還打算讓一些寒家子弟去各個村子,和鄉(xiāng)親們溝通,講解我們的方略,爭取人心?!?p> 朱頤垣急忙道:“派他們下去可以,但務必要保護安全,還要注意溝通方式,首先就要取信于人?!?p> 這倆人連連點頭,這件事算是商議妥當。
等到了軍務上面,趙應元就開口了,“僉事,我盤算過了,我們攻占沂水,又殺了三百韃子。沂州總兵佟養(yǎng)量肯定會出兵。”
朱頤垣頷首,“確實,這人是我們的勁敵,不可小覷。”
趙應元道:“我們連續(xù)作戰(zhàn),士兵也很疲憊,尤其是幾百主力放在了穆陵關,想要和佟養(yǎng)量交鋒,還差了一些……我的意見是避實擊虛,趁著佟養(yǎng)量出兵,攻擊費縣?!?p> “費縣?”
趙應元點頭,“沒錯,就在不久前,九山王王俊已經(jīng)和我們聯(lián)絡上了,他愿意協(xié)助我們。”
朱頤垣聽到這里,連連點頭,“這個計策很好,但必須把握好時間,等到佟養(yǎng)量確實北上,才能出擊,而且拿下費縣之后,迅速席卷物資,不用堅守。可以分出一部分人馬,佯攻沂州,只要讓佟養(yǎng)量退兵即可。”
朱頤垣又道:“發(fā)現(xiàn)我們出現(xiàn)在沂州,馬光輝必定會調整部署,派遣兵馬剿殺。如果能尋機殲滅一支清軍,嚇退其他各部,這一次危機也就算了化解了?!?p> 在場眾人,不光趙應元,還有劉保、羅毅,甚至幾個文官,也能提出意見,包括輜重運輸,民夫準備,傷員救治……
光是這種坐在一起,和和氣氣談一件事情的氛圍,就讓葉廷秀眉頭緊皺。
從弘光朝到隆武朝,從成立的那一刻開始,幾乎每天都在吵架,所有人都鬧得雞飛狗跳,亂七八糟。
這個朱頤垣還是有點東西的。
就在眾人準備散去的時候,宋璉突然到了朱頤垣身邊,低聲道:“僉事,就在數(shù)日前,王環(huán)帶著幾個人,打傷了一個山左大社前來投奔的讀書人?!?p> 朱頤垣頓時眉頭緊皺,“怎么回事?王環(huán)不會無故打人的,如果他是仗著在我身邊,就肆意胡來,我必定嚴懲不貸?!?p> 宋璉臉色很不好,支吾了半晌,才說道:“僉事,是那個讀書人給王環(huán)送了個汗巾子?!?p> “什么?”朱頤垣頗為吃驚,“那是貼身之物,他送那個干什么?”
宋璉諱莫如深,臉憋得泛紅,“朱僉事,要不你去問問王環(huán)吧?!?p> 朱頤垣猜到了一二,把王環(huán)叫過來,小家伙滿腹委屈,氣鼓鼓道:“那個東西不光送那個蔥綠的玩意,還跟我說了好些亂七八糟的話,讓我,讓我好好伺候、討好僉事……”
朱頤垣怔了少許,總算明白過來,原來是這幫讀書人的惡習不改,把王環(huán)當成了孌童,著實可惡!
“去,把人都帶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