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頤垣定下了村老，張霖那邊也忙完了地契發(fā)放。
他喘著粗氣，過來向朱頤垣匯報，“大莊村，總計五百三十六人，一百五十四戶，悉數(shù)登記造冊，分下去兩千八百余畝土地。還剩下良田八百畝，可供開墾的荒地一千余畝?！?p> 這位一邊說著，一邊將詳細(xì)的冊子遞給了朱頤垣。
朱頤垣看得格外認(rèn)真，他很清楚，這套東西是要推而廣之的，必須能經(jīng)得起考驗。他從頭到尾，仔細(xì)看了一遍，關(guān)鍵的地方，又再三閱讀，最后朱頤垣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大多數(shù)村民可滿意？”
“滿意?！睆埩馗袊@道：“都是公子的策略好，雖說有些人手氣不好，沒分到稱心如意的田，但畢竟拿到了屬于自己的田，都跟過了年似的?！?p> 朱頤垣點頭，輕笑道：“不是我的策略好，只是我能無所顧忌，強(qiáng)推下去而已。張秀才，你主持的時候，沒人找你通融？”
張霖連忙道：“沒有，而且小的只是登記造冊，監(jiān)督抓鬮，就算想通融，也做不到。”
朱頤垣微微頷首，其實也不是做不到，只是他在這里，張霖存心表現(xiàn)，不好耍手段。
這些事心照不宣而已，朱頤垣也沒必要點破，他笑著道：“按照這上面說的，還有八百畝現(xiàn)成的土地，也就是能安置一百五十名流民，如果再把荒地開起來，又能安置兩百人?！?p> 張霖感嘆道：“確實如此。朱公子，這次主持分田，讓我獲益匪淺。過去大戶的地租太高，佃戶要拿出五成以上，剩下的那點收獲，連口糧都不夠?，F(xiàn)在朱公子把田租降下來，佃農(nóng)即便少幾畝田，也能留下更多的糧食。而多余出來的土地，又能安頓更多的百姓，確實是德政?！?p> 朱頤垣眼前一亮，沒想到這個老秀才這么快就看出了分田的好處，他笑道：“張先生，我把田賦定在了一成五，你現(xiàn)在覺得這個田賦如何，是高了，還是低了？”
張霖愕然，這還用問嗎？
不光低了，還低得令人發(fā)指。如果定在三成，或者四成，只要沒有別的苛捐雜稅，都算是厚道了。
可是一想到降低田租之后，能空余出來更多的土地，而有了多余的土地，就能安頓該更多的流民。
張霖突然意識到，朱頤垣定這么低的田租，絕對不是心血來潮，而是想安頓更多的百姓，掌握更多的人口。
“朱公子，我冒昧問一句，你打算怎么用這些人？總不能光是對他們好吧？”
朱頤垣哈哈大笑，“愛護(hù)百姓，難道不是理所當(dāng)然的？如果張先生非要問，那我就實話實說，你覺得我們靠著現(xiàn)有的力量，可能擋得住清軍？”
張霖臉色為難，“朱公子，單論兵力，差距很大。但我覺得，上天庇佑，朱公子睿智，必定能以弱勝強(qiáng)?！?p> 朱頤垣哈哈大笑，“以弱勝強(qiáng)是可能的，但指望著上天庇護(hù)，卻是不行的。我在青石集的時候，已經(jīng)講過了，要學(xué)習(xí)榆園義軍的經(jīng)驗，大舉挖掘地道，藏兵地下，和清廷周旋?！?p> 聽到這里，張霖徹底目瞪口呆，他終于想清楚了。
朱頤垣的田賦低，但他們的徭役絕對不低。
相反，這個徭役會高到離譜的程度。
畢竟大舉挖地道，付出的辛苦，那是不用說的。
但同樣的，這些措施，是百姓備戰(zhàn)自保，是為了保護(hù)自己的勞動果實，他們心甘情愿，樂此不疲。
如果是這樣，朱頤垣定下一個很低的田賦，就顯得有點心機(jī)十足……哦，不對，是深謀遠(yuǎn)慮，睿智神武。
張霖越發(fā)覺得眼前這個年輕人不一般了。
這要是早十七八年，什么李自成，張獻(xiàn)忠，全都滾蛋，大明江山就是他的。
奈何此時太晚了，清廷大勢已成，想要翻過來，還真是難上加難。
縱然摸索出了發(fā)展壯大的辦法，清軍會給我們足夠的時間發(fā)展壯大嗎？
就連張霖也說不好，他真的是在進(jìn)行一場豪賭。
大莊村鼓搗成功了，青石集的田畝人丁重新登記造冊。然后是蔣琦所在的原山村，還有蒲家村……張霖每天只睡不到兩個時辰，恨不得連軸轉(zhuǎn)。
連朱頤垣都看不過去了，“張先生，你可不能把身體忙壞了，每天無論如何，也要休息三個時辰?！?p> 張霖?fù)u了搖頭，“朱公子，我的身體自己清楚。我已經(jīng)歇了二十年，閑了二十年。剩下的半輩子，要把一輩子的事情都干出來。咱們這邊均田越快，公子手下的兵馬就越多，勝算就越大。我這是為了自己的命在忙活?！?p> 朱頤垣的心都被震動了，張霖這家伙，幾乎百分之一萬，是存著投機(jī)的心，想要博一個榮華富貴，青史留名。這種讀書人，歷朝歷代，都有一大堆，不足為奇。
但是像這種一旦決定，就毫不猶豫，全力以赴的，還是很讓人震驚。
自己這是撿到寶了？
誠如張霖所言，均田越快，他手上的兵馬就越多。
幾個村子推動下來，朱頤垣已經(jīng)安頓了兩千名流民，其中抽出來的戰(zhàn)士六百多，幾個村子出的壯丁四百以上。
再算上青石集的老部下，朱頤垣的總兵力已經(jīng)在一千二百人了。
當(dāng)初謝遷進(jìn)青石集，也就是一千多人。
這才一個多月，自己也拉起來這么大的隊伍。
朱頤垣大喜，就連都指揮使大人，都喜上眉梢。
他從淄川縣城返回，立刻盛贊兒子，“這回咱們爺倆可不怕謝遷了，吾兒的本事，敢笑謝遷不丈夫?！?p> 這爺倆正在聊天，尤其是朱老爹，更是高談闊論。
門簾掀起，舅爺葉廷蘭進(jìn)來了。
“姐夫，還有大侄子，告訴你們一個消息，謝指揮使已經(jīng)攻克了高苑縣城?！?p> 高苑？
朱家爺倆都大驚失色，朱老爹連忙道：“他不是說，要去攻擊濟(jì)南嗎？”
濟(jì)南在西，高苑在北，這可不能弄錯了。
葉廷蘭道：“確實沒有錯，謝指揮使的老家就是高苑的，他毅然起兵，有高苑的鄉(xiāng)親找到了他，打開了城門，迎接謝指揮使進(jìn)城。”
“什么？”朱老爹大為驚訝，“怎么又是里應(yīng)外合？就沒有別的招嗎？”
葉廷蘭哭笑不得，“強(qiáng)攻也打不進(jìn)去。”
朱老爹忍不住驚嘆，“謝遷這家伙的運氣也太好了?！?p> 朱頤垣輕咳道：“也不能這么說，關(guān)鍵還是清廷剃發(fā)易服，跑馬圈地，太不得人心。各地義軍眾多，協(xié)助破城也是理所當(dāng)然?，F(xiàn)在的問題，清廷絕對不會放過謝指揮使。他們要進(jìn)攻高苑，就會路過淄川。”
朱老爹一愣，忍不住道：“你小子打算干什么？清軍沒來打咱們，你怎么還主動招惹人家？我看你是昏了頭?！?p> 朱頤垣才不聽老爹的，唇亡齒寒，不管誰打清廷，我朱頤垣都要幫幫場子。
他立刻下令，麾下所有當(dāng)頭的，甚至連老娘葉氏都被請過來了。
眾人齊集一堂，商討這件事情。
朱老爹搶先發(fā)言，“我琢磨著老話說沒有金剛鉆，就別攬瓷器活。咱們?nèi)笋R草創(chuàng)，也沒怎么打過仗。萬一把清兵惹來，后果不堪設(shè)想，所以我的意思，咱們再等等吧?！?p> 經(jīng)過眾人的一致討論，朱老爹的建議，直接被否定了。
“謝指揮使和咱們是一體的，幫助他，就是幫咱們自己。這個仗，咱們必須打。只是以咱們現(xiàn)在的實力，要怎么打，還需要好好討論討論?！?p> 朱頤垣看了看眾人，這時候那個大商人蒲槃?wù)玖顺鰜怼?p> “朱公子，我聽其他做生意的朋友說，巡撫衙門已經(jīng)在四處征集民夫，運輸糧草，動靜不會小?！?p> 朱頤垣連連點頭，笑道：“多謝蒲先生提醒，我們現(xiàn)在非常需要朝廷的動向，凡是義商愿意協(xié)助我們，都感激不盡，生意上我們會提供便利?！?p> 朱頤垣先向這位蒲松齡的父親道謝，隨后朱頤垣道：“不管多能打的精兵，都不能空著肚子打仗。咱們或許可以從民夫輜重下手，斷了清軍的糧食，讓他們進(jìn)退不得，活活耗死！”
譚七爺立刻點頭，“公子高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