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頤垣看出了危險,謝遷自然也不傻,他很清楚張家的影響力。但咱謝爺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就要讓那些無恥之徒害怕,惶恐,吃不下飯,睡不好覺,讓他們斷子絕孫,家破人亡。
“再把繳獲的銀子抬上來!”
這一聲令下,迅速有許多義軍將士抬著沉甸甸的木箱,到了院子里。
謝遷一揮手,就展開了箱子。
眾人往里面一看,頓時被這些黃的、白的,給嚇得不輕。
足足六萬兩金銀,赫然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
只要拿出一塊,就夠一個五口之家,吃穿花用兩三年,而這樣的元寶堆積如山!
更讓人感慨的是,這還是被義軍和家丁,洗劫過一次的結果。
不少好東西已經(jīng)揣在了大家伙的懷里。
即便如此,張家還有這么多金銀,保守估計,張家的金銀也在十萬以上,如果算上田產土地,那就要多幾倍不止。
最諷刺的是,世人對張至發(fā)的評價是頗清強!
清廉剛強的尚且如此,那些不清廉的,不剛強的,又會什么樣?
“這些金銀,都是民脂民膏。大明朝的江山,就是被這些蛀蟲畜生給毀了,”
謝遷毫不客氣道:“我不會把這些金銀放到自己的荷包里,傳我的命令,立刻招募勇士,我要擴充兵馬,下一步就要拿下淄川縣城。”
謝遷躊躇滿志,手下的義軍,也是士氣沖天,歡喜鼓舞。打破了張家,不光是拿到了幾萬兩銀子,還有好幾千石糧食,又有上百牛馬牲口。
最最關鍵,這一千多人,人人都有了收獲,一個個喜笑顏開,說別的都沒用,見到了好處,他們自然愿意跟著謝遷。
原本幾乎崩潰的軍心,此刻也安定下來,相反還斗志昂揚了。謝遷可以說是里里外外,都贏麻了。
自然而然,謝遷也想到了這一次的功臣,他終于舍得看了看譚老七幾個。
“你們很不錯,接下來有什么打算?”
謝遷的意思,這幾個人肯定愿意追隨他的,到時候收為親兵也就是了,看他們挺能打的。
只是謝遷沒有料到,譚七爺怔了怔,突然深深一躬,“謝首領,我想求首領,把青石集的房舍還給鄉(xiāng)親們,已經(jīng)好幾天了,住在外面,大人還成,可孩子們頂不住。”
謝遷的臉色驟然一變,他正在沉浸在喜悅之中,這個家伙居然討要青石集的房子,擺明了是說自己搶奪百姓屋舍住處,算不得仁義之師……
朱老爹在旁邊看著,雖然接觸時間不多,但朱老爹確實已經(jīng)窺見了一些謝遷的秉性,這家伙就屬順毛驢的,哄著他怎么都好,可要是忤逆了他,那麻煩就大了,尤其是再這個興頭上,哪里能往他頭上澆冷水?。?p> 因此還不等謝遷發(fā)作,朱老爹就仗著膽子道:“謝頭領,青石集沒什么好房子,頭領住起來,實在是太委屈了。打下了張家大宅,正好就請頭領住過來,弟兄們也能跟著享福,這都是頭領的恩澤。”
朱老爹的話,總算是緩解了謝遷的怒火,他哼道:“也罷,我就搬到張家過來,讓弟兄們也都過來。你朱大人可也要跟著過來才行?!?p> 朱老爹好想大哭一場,自己這是跑不掉了。
沒法子,也只能咧嘴答應。
朱頤垣看在眼里,說道:“謝頭領,弟兄們從青石集過來,還有些傷員,只怕還不好動彈。就讓我爹陪著你,我返回去,幫著交接一下,頭領有招呼,我隨時過來聽令?!?p> 謝遷又看了看朱頤垣,終于點頭了,“行,朱公子辛苦了。”
朱頤垣連忙道:“都是為了頭領做事,理所當然?!?p> 說完之后,朱頤垣就給譚七爺他們一個眼神,幾個人立刻告辭,至于朱老爹,只能暫時押在謝遷這里,反正應該沒有什么危險,等他們準備妥當,再找機會,把老爹接回去。
朱頤垣匆匆回青石集,最主要的事情,可不是什么安頓傷員,幫著鄉(xiāng)親交接,而是要招兵買馬。
沒錯,朱頤垣跟謝遷一個打算,只不過兩個人的思路有點區(qū)別。
“七爺,你說當下鄉(xiāng)親百姓,最想要的是什么?”
譚七爺愣了少許,感嘆道:“過去我也夢過榮華富貴,可我現(xiàn)在就想著,讓老娘回家,讓婆娘和丫頭有個安穩(wěn)的地方,能吃飽穿暖,用不著挨餓受凍,擔驚受怕,提心吊膽的?!?p> 朱頤垣點了點頭,“七爺,你的意思,是咱們要有規(guī)矩,要恢復秩序,對不對?”
規(guī)矩?
譚老七想了想,忍不住點頭……確實,自從崇禎算起來,就天下日漸混亂,失去了秩序。盜匪四起,戰(zhàn)火不斷。
更有八旗入寇,弄得天下大亂,民不聊生。
義軍,豪強,清廷,亂糟糟的,根本不給老百姓活路。
“朱公子,你說的太有道理了。但咱們要怎么做才行?”
朱頤垣看了看其余幾位鄉(xiāng)親,笑呵呵道:“我讓大家伙把那些田契借據(jù)運走,就是為了這個。”
改朝換代,天下大亂,規(guī)矩蕩然無存,朱頤垣搶這些廢紙,有什么用?還不如弄到兵器盔甲,銀子糧食實惠。
這話看起來不錯,其實卻是忽略了一個問題,天下確實大亂,但是有人卻在試圖恢復秩序。
很不幸,這人就是清廷,就是多爾袞。
清廷入關之后,就積極拉攏縉紳地主,就像張家這種地方豪強,不就樂顛顛歸附了清廷。
如果沒有謝遷攻破張家大院,張荃捏著這些田畝佃戶,不也能掌控淄川地方嗎?
雖說他代表的清廷秩序,非常殘酷,需要剃發(fā)易服,需要讓大多數(shù)人變成奴才,需要狠狠壓榨無辜底層百姓。
但畢竟有秩序,就比沒有秩序稍微強那么一點點。
能當穩(wěn)奴才,似乎比當不上奴才,還要容易接受一些。
朱家三口討論的時候,也說如果剃發(fā)能活,他們可以勉強接受。
當然,這是不得已而為之,是沒有選擇的無奈之舉。
而朱頤垣想要做的,就是給百姓一個更好,更合理的秩序,從而爭取到民心,發(fā)展壯大……推翻清廷這么遙遠的事情,朱頤垣還不敢想象,但他堅信,自己的思路是對的,至少比裹挾老百姓,四處流竄,不停戰(zhàn)斗,把生死寄托在運氣上,要靠譜得多。
“七爺,咱們要重建秩序,最先一件事,就是要弄清楚,我們有多少人,有多少田……家家戶戶情況如何,幾個男丁,欠了多少錢,又是為了什么欠錢?!?p> 譚老七眉頭聳動,他這回才徹底明白了朱頤垣的用心。
原本他們搶回來田契借據(jù),大家伙都覺得田產屬于自己了,可再仔細想想,現(xiàn)在這么個世道,誰又能保證這些土地是你的?
不免再度提心吊膽起來。
可是聽朱頤垣說完,譚七爺他們才明白,朱頤垣想得更深遠,他沒指望拿到這些紙,就能如何如何,他要的是依靠這些東西,恢復秩序。
其實就像很多名將一樣,他們攻占一個地方,首先要做的就是封存府庫,收繳圖籍,然后按圖索驥,核實人丁田畝。只要掌握在自己的手里,那才算是你的勢力。
譚七爺越發(fā)覺得朱頤垣不簡單,實在是用心良苦。
“朱公子,你說要重建秩序,那到底是什么樣的秩序?”
朱頤垣呵呵一笑,“七爺這話算是把我難住了,讓我說也說不上來?!?p> 此刻劉保也道:“朱公子,你說不上來,誰知道???”
“鄉(xiāng)親們知道!”朱頤垣笑道:“咱們回青石集之后,我想召集所有鄉(xiāng)親,不分男女老少,咱們就對著這些田契借據(jù),好好想出一套策略章程?!?p> 譚七爺、劉保,還有其他幾個鄉(xiāng)親,都覺得渾身一震。
“朱公子,你是讓大家伙一起商議?”
“對,畢竟這是關乎所有人身家性命的事情,家家戶戶,必須前來?!?p> 譚七爺?shù)皖^想了想,突然狠狠一揮拳頭。
“朱公子說得好,你們聽到?jīng)]有,現(xiàn)在就去安排,家家戶戶全都告訴到。還有那些已經(jīng)逃走的,或是投了親戚,或是藏在山里,能叫過來的都叫過來。這是決定咱們青石集未來的大事。”
朱頤垣笑著點頭,“七爺說得對,是頂大頂大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