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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徑斜陽2

一罐啤酒

小徑斜陽2 NIZE 4080 2022-11-25 21:10:36

  回去后阿良買了一些啤酒,大家就在宿舍里面喝著。阿良還不忘吐槽一下我依舊只會喝菠蘿啤,我笑笑說不是只會喝,是別的喝了很難受,干脆就只喝這個了。

  “你要是喝這個。”阿良伸手拿過去我從冰柜里拿出來的菠蘿啤,“你就還不如喝飲料,真的,別拿這個出來裝,你要喝啤酒你就拿里面的?!?p>  我笑笑,只好拿起他們同款的啤酒。在昏暗的校園小路里,我們邊喝邊朝宿舍樓走去。怎么會又苦又澀,我心里想。

  回到宿舍才知道燈一直沒關(guān),打開門的那一瞬間,只覺得整個人都卸下了防備。阿祥沒說什么話,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陽臺外面,那罐啤酒他喝了兩口放在了桌子上。

  “怎么不喝酒了?!蔽易叱鋈ィp手趴在鐵制欄桿上,頓覺一陣涼意。

  “唉,我最討厭喝酒了,但是剛才你朋友買,我也不好意思推掉?!?p>  阿良來住了這么久他跟我講話時還是稱呼他為“你朋友”。

  “你喝了也會醉嗎?!?p>  “可能吧,因為我很少喝,我對酒沒什么好感。”

  “為什么?!?p>  “我爸經(jīng)常喝酒,喝了就耍酒瘋?!?p>  “為什么?!蔽腋杏X自己問了一句無用的話。

  “誰知道他,借酒消愁唄,要么是上癮了,反正他這輩子也這樣了,說不定我們到時候,人到中年也是哈哈哈?!彼笮ζ饋?。

  “那你后面,打算怎么辦?!?p>  他嘿嘿地笑了笑,“再說吧,我再看看,要不重新去賣貨也行?!?p>  我看了看他,沒有說話,覺得喝下去的酒直接朝我臉上涌,腦袋和臉上直發(fā)燙。

  他也沒說話,我們就沉默著,我在心底忽然對他升騰起某種感覺,想著那天我們穿著正裝回來時他有些有些不屑的眼神,還有我送外賣回來時他笑嘻嘻的臉龐。

  我嘆了一口氣,又嘬下去一口酒。

  忽然就想到了剛才派出所的場景,那個抱著孩子的女人,扭過臉去,不看跪在地上的男人。一個念頭在我腦海里閃過,那男的到底是真心悔改,還是一種技巧呢。

  “她一回來,就說要離婚,我們怎么勸也勸不了?!?p>  “她的脾氣就是這樣,一激動起來就什么都說得出來,在家里還說要殺掉我,買包老鼠藥下下去,把孩子也一起殺了?!?p>  “夫妻就是床頭打架床尾合,我也說過她了,但是你自己也該反省一下,阿發(fā)啊,有時候出手不能那么重哦,人都是爹媽養(yǎng)的?!币宦暣旨c的聲音說道,還夾帶著一兩聲咳嗽。

  “是,是?!?p>  我不知道他為什么說話不看人,只是平視著前方,倒也不是看電視,因為電視此時一片漆黑,能反射出我們四人遠近不一的影子。

  “她說你打她,你肯定也說她打你,這幾天,我用藥酒搓揉了半天,我和他媽,兩個人后背都濕掉了,哦,熱的我們門一直開著,后背、手臂、大腿一陣烏青,她媽中途還去洗澡?!?p>  男人重重呼了口氣,我不知道他是局促還是什么,臉色有些僵硬。一團煙霧隨著他的呼氣冒出來,我發(fā)現(xiàn)只要他一直抽煙,別人最多就只能看到他皺眉的樣子。

  “家里的碗碟全部被摔碎了,電視機也被摔下來?!?p>  “你不可以也去砸電視機嗎!”

  “好了,好了,你聲音別那么大?!蓖馄耪f道,“阿仰,吃點香蕉?!?p>  我走過去,掰開一根香蕉來吃,我早就想吃桌上的香蕉了。香蕉還沒有完全熟透,皮撕開的時候還發(fā)出呲的一聲,香蕉香甜又不會太軟糯,這是我最喜歡吃的一種香蕉。家里很少能吃到。

  “你這兩個星期,在家里吃什么。”外婆問我。

  “吃外賣,爸爸要要上班,沒空做飯?!蔽野凑崭赣H出門前教我的說道,“有次來不及吃飯,還遲到了?!蔽易宰髦鲝埗嘌a了一句。

  客廳里沒有人說話,兩個男人在抽煙,外婆撥了一根香蕉自己吃,又撥了一根給我。

  “你上去看你媽媽吧?!?p>  “嗯?!蔽冶е憬叮w快地朝樓梯跑去。

  母親每次回娘家,過了一段時間父親就帶著我去到外婆家,他從來沒有跪下來過或是怎樣,只是給了二老一點錢,就坐在那里和他們喝喝茶,說明一下“情況”,之后就是外公或者外婆去到母親的房間,一趟或者兩趟,后面母親也就跟著回來了。

  這種戲碼一直上演著,直到他們兩個人把愛和恨都磨沒了,人也慢慢變老了,能夠平和地生活下去,不再揮舞拳頭堅持和證明自己了,那大概是我上大學以后。

  “你電腦借我一下好嗎,這幾天?!?p>  “剛才給你用沒電了。”

  “我知道,今天頭腦真的頂不住了,忘記充電。”

  “借來干什么?!?p>  “看直播。”

  他的回答讓我有些愣神,“算了,你找別人借吧。”

  “陳仰,我還想在網(wǎng)上再找點工作?!?p>  “你找工作在手機找,直播也在手機看,別跟我借電腦了!”我感覺自己耳朵給什么震到了,似乎是我自己的聲音。

  他側(cè)著臉,眼睛一下子瞪大了,眨了兩下,又很快恢復了正常。

  這時候陽臺門被推開,阿良看了看我們,沒有人說話,就那么持續(xù)了幾秒,像是凝固住了,然后又把門關(guān)上。

  “行吧,你要是不方便的話。”沉默半晌以后,阿祥說道。

  “我不能理解,怎么這個時候了,你還想著直播的事情,再丟一些錢進水里是吧。我們他媽的到底是為什么大冬天晚上的陪你一起去派出所?!蔽冶M量克制著,但是感覺胸腔在顫抖。忽然我喉嚨有些難受,打了一個嗝,一股酒氣從嘴里涌出來。這讓我又尷尬又難受,但我氣還是上涌著,沒有消。

  他又笑了起來,“我也不是非得看什么直播,就是無聊的時候看看,主要還是找工作?!?p>  “你就沒想過戒一下嗎,好歹現(xiàn)在沒錢,先不看了?!?p>  “這段時間不看嗎,這樣做有什么意義呢。”

  “我也不是懷疑你,就是怕你繼續(xù)扔錢進去,雪上加霜?!?p>  “不會的,我心里有分寸,你別看我之前老是刷禮物,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克制了?!?p>  “你不看的話是不是就不知道做什么了?!?p>  “不是啊,我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啊。”

  “那你為什么還看。”

  “只是我把她當好朋友了,想去支持她而已,有時候我也沒怎么看,看她直播間人多我就下了,人少的話就會發(fā)一些彈幕,支持一下這樣?!?p>  我呼了一大口氣,因為剛才又打了個嗝,然而沒想到因此又吸進一大口空氣到肺里。外面的熱氣幾乎快要消退,甚至有些涼爽。盡管在四樓,但我還是聽到了四周的蟬叫,很大聲,吱吱吱,吱吱吱,我忽然回過神,好像在今晚之前是沒有聽到過蟬叫的,想起上次和阿祥在一起的時候,似乎地上都是飄滿了落葉。看向遠處,因為太晚,就連路燈都關(guān)掉了,整個學校黑漆漆的,像座只有蟲魚鳥獸的墳場,只有遠處宿舍樓房間閃著幾個房間的光亮。我忽然覺得有些安心起來,那口氣又徐徐吐出,要是沒有那幾個光亮的話,一切都會變得虛無和沒有意義了吧,就算是再多蟬一起叫,叫成大合唱,那也是沒有意義的吧。

  “算了,我的電腦你拿去用吧,我剛才也是喝了酒。”

  “真的?”

  “嗯,我確實也不會喝,腦子有點轉(zhuǎn)不過來剛才?!?p>  他走進去宿舍里面,我回頭看了他一眼,也準備回去,沒想到他拿著那罐啤酒回來了,仰著頭就往自己嘴里灌。

  “喂喂,不會喝就別喝了。”我說著,伸手去搶他的啤酒,但那啤酒罐就像是跟他嘴巴粘在了一起似的。

  “操你媽的……”我直接笑了出來,不再去管他。

  他竟然真的喝下了一整罐啤酒,隨手把空啤酒罐從四樓扔了下去。

  “哐當”一聲,沉悶但又很清脆。

  此時他轉(zhuǎn)過頭看著我,臉上瞬間一片潮紅,我也笑笑,想把罐中的啤酒一飲而盡,結(jié)果又苦又澀,還是分了幾口才喝下去。

  躺在床上沒一會兒就開始眼花繚亂,眼睛盯著屏幕看了好久愣是不知道在看什么,像是頭腦被抽空了一部分,反應(yīng)系統(tǒng)喪失了。想起來刷牙,但是手臂把身體一支起來就感到頭昏腦漲,又不敢說話,怕被大家知道自己的丑態(tài),話都說不清楚。

  沒一會兒就關(guān)燈了,整個世界變黑,能看到阿輝的電腦屏幕在亮著,此外房間里應(yīng)該還有什么亮著,但是看不清,就像有人拿著小刀在劃拉著我看到和聽到的東西,變得破碎不堪,就在我慢慢要被酒精拖進無意識的世界的時候,我聞到了一陣味道,一股有些濃烈腥臭的味道,持續(xù)不斷。然后又聽到了一聲聲的討論,吐了,誰吐了,阿祥,阿祥吐了,還在吐,阿祥你沒事吧……

  這些話語一聲聲,在延遲了幾十秒被理解之后,我坐了起來,此時整個房間是亮的。阿良的床邊地面上有一大灘黃黑混合著的東西,此時那腥臭的味道更近一步了。我走過去看了一下,那黃色的很多是一小段一小段的泡面粒。

  阿良扶起他倒廁所去,他又嘔了幾下,阿輝則是拿來拖把,不情不愿地把地面清理了,看了看我的臉,說你額頭和臉怎么那么紅,我不知道說什么,他又問我,你不會吐吧,我搖搖頭。我說我沒有聽到阿祥的嘔吐聲,他看著我,我說真奇怪,我沒有聽到他嘔吐的聲音,你聽到了嗎,他說你可能睡過去了。

  “你喝了多少?!?p>  “一罐而已?!?p>  “你以前喝過嗎?!?p>  “沒有那么多?!?p>  “以前一罐都沒喝過?”

  “我討厭酒的味道?!?p>  阿輝說他可能有存一下茶葉,于是就去翻柜子去了。

  阿祥在廁所嘔了幾下就被帶回來了,他皺著眉頭,似乎很難受,阿良到處跑,開始煮水準備要沖一壺茶,說不會喝還要喝那么多。我看著阿祥用手蓋住眼睛,兩頰很紅,似乎很怕燈光,伸出手摸了一下他的手臂,忽然發(fā)現(xiàn)我的手比他的手臂更燙。沒一會兒阿良泡了一壺茶過來,我也喝了一杯,頓時覺得沒那么難受。

  時間差不多已經(jīng)一點了,他們兩個觀察了阿祥一會兒,問了幾句什么,然后就又關(guān)燈了,我感覺剛才被茶驅(qū)散了的酒精又涌了上來,我急忙閉上眼睛,只想快點睡去。

  當我半夜醒來的時候,只覺得意識無比的清醒,像是血液里所有的酒精都煙消云散了,我第一反應(yīng)就是摸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冰冰涼涼的。翻身起床,竟是有種莫名的興奮,看到對面床邊桌有一壺茶,于是便起身倒了一杯來喝,茶涼了,而且泡的太久有些澀,但是現(xiàn)在味道卻剛好。

  忽然看到陽臺有人在,倚在欄桿邊,于是打開門,居然是阿祥在看手機。他也回頭看到我,說我怎么醒了。

  “不知道怎么就醒了,”我說道?!澳阍诟陕铩!?p>  “在看錄播?!?p>  “什么是錄播。”

  “就是直播的時候沒來得及看,你就可以去看她今天的錄播?!苯忉屚暌院笏执魃狭硕鷻C。

  “你現(xiàn)在還難受嗎。”我走過去,倚在欄桿上,只覺得風更清冷了些,那棟宿舍樓的燈已經(jīng)全部都熄了,一個不留。

  “吐完了,喝了一大壺的茶,上了兩趟廁所,就好了,現(xiàn)在反而是睡不著,茶喝太多了。”

  “你喝了一大壺?那現(xiàn)在那里還有半壺?!?p>  “我自己又去泡的?!?p>  “哦。”我看著下面黑漆漆的一片,什么蟲鳴鳥叫都沒有了,什么聲音都沒有了,但仍然沒有絕對的安靜,還是會有什么聲音,隱隱約約地存在,一切都靜下來,我甚至能聽到阿祥的耳機溢出來的聲音。

  這種感覺很奇妙,大半夜地醒來站在外面,莫非這就是那些愛喝酒的人所體會到的?那種把剝奪了的感覺又還給你,讓你在另一個時刻去感受平時感受不到的東西。我想到明天還要上班,于是跟阿祥打了一下招呼,他點點頭,說早點去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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