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所謂的臨時特派組副組長,楊默此刻的處境其實很有些尷尬。
廳里面一個下手都沒有給他劃出來,只給出了五十貫的經(jīng)費和四個編制,讓他自己招人——理由也很簡單,監(jiān)察廳初入蜀南道,需要做的事情大把大把的,那區(qū)區(qū)幾十個嫡系學員一個蘿卜一個坑地放置到各個崗位上都還不夠用呢,哪來的多余人手給你使喚?
君不見連那個所謂的正組長都是光桿司令,需要拿著經(jīng)費自己發(fā)展外圍和下線么?
當然,楊默的尷尬不僅僅是體現(xiàn)在無人可用的這一點,身為監(jiān)察廳的一員,卻需要在衛(wèi)生署和市監(jiān)處兩個部門之間輪流坐班,同樣是一件頗有些令人難堪的事情——要是不了解情況的人看了,還以為監(jiān)察廳這個名字聽起來很唬人的朝廷部門,已經(jīng)淪落到給地方部門打雜的份上了呢。
嗯……
后世那些被逼著跑到甲方公司坐班的地產(chǎn)策劃公司職員,想必能夠體會這種心情。
因此,在領著衛(wèi)生署和市監(jiān)處的小吏們演示了幾次如何在“大義”的壓迫下切入商戶的各種痛點,讓其乖乖地主動接納特稅司的各種商品以及服務之后,楊默便開始當起了隱身掌柜,轉而去解決對他而言更迫在眉睫的事情……
招人!
………………
城北,紫金山,玉皇觀。
“對不起,書院是教授學識的地方,即便楊長官是朝廷中人,但書院有訓,不得行拔苗助長之事——當然,等到那些學子學業(yè)肄畢之后,如果他們愿意就仕,老夫自無阻攔,不過那時卻與本院無關了?!蹦昙s五十的副山長表情淡淡地將楊默攔在教社門口,竟然連請他入內的意思都沒有。
楊默見對方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架勢,渾然沒有把自己放在眼里,心里苦笑一聲,卻是不敢有絲毫得罪,當下只得拱手告退——或許是從小的成長經(jīng)歷,又或許是那個死鬼師父的影響,楊默雖然有時候很有些混不吝,但對于一心育人的老師卻有種骨子里的尊重。
輕步邁在下山的石梯上,扭頭看了看書院大門刻著的“紫金精舍”四個大字,楊默很有些郁悶地嘆了口氣——以剛才那位副山長一副不想讓自己學生參合渾水的態(tài)度來看,想在書院里招幾個稍微有點潛力的下屬怕是沒戲了。
………………
紫金精舍,又名紫荇書院,縉建時間雖然距今只有堪堪五十年,但卻是廣安縣四大書院之一,甚至在蜀南道也能叫得出名號。
之所以楊默并沒有按照監(jiān)察部的慣例,從社會的三教九流中招納精英作為下屬,其實倒并不是因為他在玩?zhèn)€性,而是因為廣安縣的現(xiàn)實情況其實遠比表面上看起來復雜,之前已經(jīng)被本地軍閥整過一次下馬威的他,實在不想因為一時不察,又鬧出什么笑話來了。
嗯……
簡單的來說,作為蜀南道的要沖之地,廣安縣前兩年其實是楊都督的地盤。
雖然說后來楊都督敗于劉都督之手,這里已經(jīng)名義上是劉大都督的管轄范圍,并且讓四虎將之一的王贊緒駐兵坐鎮(zhèn),但有些令人哭笑不得是,蜀南道這邊各系軍閥頭子之間的行事風氣很有些草莽氣息——楊都督投降下野之后,劉都督不但沒有置其于死地,反而將其和一眾下屬納入麾下,保留了其大部分勢力不說,還讓楊都督的幾個部下負責廣安縣的部分行政工作,以示自己的胸懷廣闊。
雖然說撇開一些前跡故舊,楊都督其人其實也有不少的可取之處,但所謂人在江湖身不由——作為曾經(jīng)的軍閥頭子,既然你人沒死,且勢力并未有太過嚴重的折損,那么不管愿不愿意,底下人為了自己的大好前途,也得推著你恢復舊日的榮光。
而據(jù)楊默所知,在歸降后僅僅一年不到,名義上已經(jīng)下野的楊都督便在舊部下的攛掇下再次開始活躍起來——而很顯然,作為大本營之一,楊都督的舊部及其地方利益群體在廣安縣也并不怎么安分。
因此,如果按照慣例,在廣安縣的三教九流中篩出幾個精英吸納進監(jiān)察部,楊默實在不敢保證這些人里有沒有劉楊二系的暗棋,畢竟不管愿不愿意,這年頭有點本事的人,很少沒有不依附一方勢力的——如果到時候監(jiān)察部在手下人的刻意引導下,介入了劉楊二系的暗斗,并且向外界傳達出錯誤的信號,那就真的樂子大了。
所以幾番思量之下,楊默打算跑到四大書院來碰碰運氣,看能不能直接從書院的學子里發(fā)展幾個部下——不管怎么說,學子們的背景總比那些三教九流之輩干凈的多;而明監(jiān)院當下的一系列計劃也并不是讓人去打打殺殺,要想執(zhí)行到位,沒有相對扎實的學識基礎很難辦到,因此這些天之驕子實在是再優(yōu)質不過的下屬人選。
只不過……
………………
哎~!人算不如天算?。∷拇髸憾寂鼙榱?,全是清一色的拒人于千里之外——難不成自己真的要去酒肆茶館里去張羅未來的下屬?
楊默再次郁悶地嘆了口氣,然后在離石道稍遠的坡上尋了個相對平坦的空地,尋了些枯枝點燃,從兜里掏出兩塊硬邦邦的野菜雜糧餅,慢慢地烘烤起來。
沒錯,就是野菜雜糧餅!
這就是楊默的午餐!
嚴格的來講,雖然說特別行動組的副組長其實沒什么品級,但從其臨時職權上來講,其實也算是個從九品的官了——再加上監(jiān)察部的特殊性質,說此刻的楊默等同于正九品的一小號人物也沒什么不妥。
但可惜的是,向來有著天府之國稱號的蜀南道這幾年連年干旱,民生凋敝的不成樣子,偏偏這邊道路崎嶇無比,再加上數(shù)十年來的軍閥混戰(zhàn)和重重設卡,因此除了重慶和成都這兩個大城市之外,其余的縣份上,外省的物資很難運過來不說——就算能運過來,那也是白菜盤成了肉價。
因此,自從楊默等人進入蜀南道以來,預算本就緊巴巴的監(jiān)察廳每頓的伙食基本上就是兩個野菜雜糧餅加一碗菜湯,又或者是番薯白米粥——如果能碰上煮上一回面條,那簡直就是等同于過年了。
這種伙食標準對于部分過慣了錦衣玉食的學員來說或許是如同坐牢,但對于楊默來說卻沒什么——他自幼無父無母,唯一算得上是親人的死鬼師父又是個性格極度惡劣、極度疲賴的混球,自從懂事起就整天在山上躥來躥去給自家?guī)煾刚沂吵缘乃?,靠著兩個番薯撐一天是常事。
…………
不多時,雜糧餅中的苦蒿香氣就被火堆逼發(fā)出來,餅子似乎也變得酥軟了一些。
看著表皮那層若有若無的米油,楊默嘆了口氣——雖然這玩意聞著香氣還算不錯,但由于那些摳搜的廚子往里面摻雜了部分糠面,吃起來委實有些硌牙。
嘖,要是有碗熱湯就好了,至少不用擔心被噎著。
楊默愁眉苦臉地捏了捏烤的有些焦黃的雜糧餅,正打算小小地咬上一口時……
咕~
一陣若有如無的聲音傳來。
“什么人???”楊默一個側身翻滾,以一個詭異的S型趴姿躲在了離他最近的土凹處,別在腰后的便攜弩如同憑空出現(xiàn)似的出現(xiàn)在了右手上,左手行云流水般地拉弦、裝箭,所有動作在閃電光火間完成。
如果學院的武學老師在場,肯定會跳起來。
這種警覺性、這種反應速度,這種宛如弓弦似的趴姿,固然會讓其驚掉下巴,但那看起來別扭到極致的臥姿,絕對會讓他老人家原地跳腳——你丫的好歹也是武學拿了“甲下”的優(yōu)等生,學院里是這樣教你臥趴的???
但沒法子,相對于學院里教的那些,楊默在遇到緊急情況的時候,無疑更信任那個死鬼師父的教導一些。
“出來!我數(shù)到三,再不出來,后果自負!”憑借著十余年在山野間捕獵練就的一雙鷹眼,楊默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自己右側約莫二十米處,有一叢枯草略微有被壓過的痕跡。
“一”
楊默稍稍調整了下便弩的角度,眼睛微微瞇了起來,身體卻繃的像只爬行中的壁虎——死鬼師父無數(shù)次強調,如果不想死的太快的話,弩箭射出去后,一定要在最快的時間里轉移到另一個掩護點。
“二”
幾乎沒多少停頓,楊默就數(shù)到了二,濃黑的眉毛高高皺了起來。
雖然紫金山橫亙于廣安縣的北門口和北倉路之間,因山道貫通兩地的緣故,加之有紫荇書院的存在,這里熙來攘往的人其實不能算少,但問題是……出于長久形成的警惕性,楊默選的這個平坡看似離石道并不算很遠,但卻是個樹草相雜的陰坡,在這個亂世,如果沒有特殊原因,一般人是絕對不會選擇這種死了都沒人知道的隱蔽之處作為休憩場所的。
把注意力集中在感受風向上,楊默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對方一點反應都沒有,也沒有任何驚惶的跡象,這是明顯對自己抱有敵意,且應對的相當冷靜。
大約,自己是被跟蹤設伏了,就是不知道究竟是楊都督還是劉都督的人,竟然會盯上自己這條小蝦米。
“三!”
楊默話音剛落,伴隨著低沉但卻極具穿透力的弦響,兩點寒芒朝著他隱蔽的方位急射而來,
噗!噗!
一個模樣難看,但卻快如閃電般的側撲之后,楊默看著那兩枝離自己原本藏身處不到半寸,幾乎全身沒入土中的弩箭,寒毛都豎了起來。
麻索扎絲弦,精度高,穿透力強——是軍隊制式武器,初代神臂弩。
鐵頭竹身輕箭,不是通體鐵鍛,且沒有尖銳的破空聲,應當是圓頭簇而非四棱簇——是自制的弩箭。
再加上弩箭速度明顯比正常的神臂弩慢上一點,而且以神臂弩的望山(瞄準器)的精度,在區(qū)區(qū)20米左右的距離都竟然有約莫半寸的誤差,想必是長期使用輕箭損害了神臂弩,導致其弩弦和輪軸有所損害;
那么,結果大概很明顯了……
丫丫的。
這是遇上土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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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1、作者菌不是偷偷摸摸地發(fā)新書,然后不告訴各位老書友,其實之前早就有了一堆的想法,只不過是不知道究竟該選哪一個來開新書而已——只不過悲哀的是,等到我做好了決定后,上本書已經(jīng)被打上了“完結”的標簽,沒法子再發(fā)通知章節(jié)了而已(作者菌是菜鳥,對這塊并不了解,以前看那些已完結的書,不都是有各種番外和通知章節(jié)的么,怎么輪到我這就沒了?)
2、不知道為什么,好幾位書友的評論我后臺看得見,但在書里卻沒出現(xiàn),我也回復不了,因此不是我不理你們,而是所有的回復都被吞了(又或者是編輯還沒來得及審核?)。
3、某位老書友指出,第八章里,蜀南各縣的預收田賦遠遠不止二三十年,最長的應該收到了近百年后才對——這話不能算錯,從后世的資料來看,大部分縣份的田賦基本上都是收到了四五十年后(中位數(shù)為神平72年),諸如灌縣和新繁兩地更是收到了神平80年。
只不過,田稅預征這玩意跟信用卡利息一樣,是逐次累積而來的,并非一下子就收到了幾十年后,因此不要用簡單的算術去計算,而且本書是半架空,田賦預收這一塊牽扯到某些伏筆,因此這一塊自然不會寫的那么嚴重。
但是需要指出的是,從作者菌查閱到的部分縣志資料來看,蜀南各地預收田賦有三次瘋漲,其中最明顯的一次發(fā)生在神平23年。
而如果大家去查閱歷史線索,就會發(fā)現(xiàn)在頭一年,也就是神平22年,恰好是劉都督等人在朝廷的強硬要求下,出兵圍剿某些本土勢力的那一年,而之所以會在神平23年瘋狂加稅,一來是當時蜀南道各部損失慘重,急需糧餉招兵補充實力(雖然沒有具體傷亡數(shù)據(jù),但從瀘定橋那次某方損失五個人就弄垮了蜀南道兩個團的情況來看,蜀南道各部損失肯定不會?。欢韯t是當時的大環(huán)境下,重歸朝廷已經(jīng)是必然,各部肯定要好好地趁機回一波血。
5、雖然這本書是半架空,但或許是時代背景一開頭就暗示的太過明顯的緣故,我有一種強烈的預感,這本書很可能不會簽約,因此在這里勸告大家,暫時不要投資,等到我簽約了會告訴大家的,那時候追投也來得及——當然,如果五萬字以后還不能簽約,我就只好重新寫一本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