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山道路泥濘，幾乎是靠人走出來的一條小路蜿蜒而上，加上山中濕氣大，冬日里少有人會來道觀，越發(fā)難走。
若不是有四姑在身側(cè)攙扶兩把，許丹青早就咕嚕嚕滾下山去了。
但就算這樣他也不好受，氣喘吁吁不說，從小腿到腳全是淤泥。四姑看不懂，“青少爺要不要歇一歇？”
許丹青擦了把汗搖頭，他來到無名山的時候已經(jīng)快中午了，書中可沒說歐陽公什么時候會出現(xiàn)，他絕對不能錯過這個機會。
“快沒時間了，繼續(xù)?！?p> 一路走來，寥無人煙，也不知道埋頭走了多久，四姑忽然小聲道：“青少爺，有腳印?！?p> 許丹青喝了口水，似乎在閑聊的問：“四姑，你聽過鹿鳴書院嗎？”
四姑回答：“聽過，江陵府最大的書院?！?p> “鹿鳴書院最年輕的秀才公，老家在這附近，聽聞他父母常來此處燒香?！痹S丹青雙眼滿懷希望道：“你說我一步一步爬上來，夠誠心誠意了吧？”
許家在愁什么，許多人都知道。
許家在愁夫子的事，為此還得罪了鹿鳴書院的荀夫子。
終究還是個孩子啊，四姑沒忍住安慰了下，“青少爺莫著急，夫子會有的?！?p> “不會有了，”小孩一邊往上走，一邊低著頭悶悶的說：“不會有人愿意收一個商戶子當(dāng)學(xué)生的?！?p> 四姑沒有說話，她自來許家便是許丹青穿過來之后，見過的青少爺是天資聰慧，有冷靜有分析有腦子，但絕不會有這般小兒作態(tài)。
但一個人接了許丹青的話。
“小子，不好好讀書習(xí)字，跑來求神拜佛，若神佛真的能讓你一舉高中，也就不需要十年寒窗了。”
無名山半山腰上有個供人歇腳的涼亭，說是涼亭，不過是平整了一塊地，再有幾塊敦厚的大石頭給人略微坐一坐罷了。
如今天寒地凍，沒人會去哪兒。
但此刻涼亭里，一老者坐在其中，微胖，面色和藹，一派鄉(xiāng)紳打扮。
老者左小腿被撕開的布條包裹，說話之間氣息平穩(wěn)，不像是受了重傷。許丹青摸不準(zhǔn)到底是不是他，便走了過去。
他裝作好奇道：“如果求神無用，那為何每年考試文曲星廟香火鼎盛？”
老者說：“圖個心安?！?p> “可他們都說靈驗?！?p> “他們是誰？”
“是很多人?！?p> “人云亦云罷了?！?p> “但三人成虎，萬民成水?！?p> 老者沒有說話了，他仔細(xì)打量眼前這個小孩，這句話簡直不該出自于一個孩子口中。
“圣上準(zhǔn)許商戶之子參加科舉考試，前無古人，乃萬世功德，有誰敢違抗圣令？”
許丹青卻答非所問：“世間最有力量的東西就是錢與權(quán)，二者不可兼得，一旦共有便會有可能產(chǎn)生可怕的影響。圣上英明，必然是力排眾議才能頒布沈令，只是幾百年思維根深蒂固，想要打破，難如登天?！?p> 老者收斂散漫，正襟危坐仔細(xì)看了他們良久，“如你若言，若有人同時掌控的錢與權(quán)，將會成為世上最可怕的人，你在說旨意錯誤？”
“從來不曾，相反所有商戶子孫后代對圣上感激萬分?！?p> 許丹青絲毫不覺得自己落入圈套，前世那個生而平等，人人能讀書寫字的世界讓他太過放松，加上面對這個作者用盡贊美之詞加冕的老人，在歐陽公問他錢權(quán)何解時，他說出最致命的一句話。
“前朝禁商戶科舉，因商戶手中錢財流通大，一旦得權(quán)，恐如虎添翼。但在前朝，貪污受賄、魚肉百姓之人，缺并非商戶后代?！?p> 歐陽公暢快大笑，因蒼老而渾濁的眼眸不帶絲毫笑意看著許丹青，一字一句仿佛雷鳴似的篤定，“小子，你可知就憑你這句話，可誅九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