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的旅行正合盛遇安的心意,盡管累了點,但能夜游山城,也不枉此行。
照常,盛遇安早早出門上學,臨走前,還不忘給夏林生帶瓶鮮奶——算是還他上次的半張燒餅。
但令盛遇安沒想到的是,今天,夏林生沒在樓下等她。
可能是起晚了吧。
盛遇安如此念叨,把鮮奶裝進書包里。這是早上母親從外面剛打來的,現(xiàn)在喝正好。
也因為這個,盛遇安特地早到學校一會兒,想趁夏林生沒到時把鮮奶放在他桌子上。
但當她見到靜坐在教室里的夏林生時,驚奇地瞪大眼睛——他打雞血了吧?
“你怎么來這么早?”盛遇安走近,嗅覺靈敏的她不禁皺眉。
她好像聞到了煙味,但又不確定。而且,煙味比較大且嗆的,應該不是什么好煙。
夏林生的確是抽煙了,昨天晚上是,今天早上也是。他一有什么煩心事就會抽一根。
他撥弄了一下頭發(fā),抬眸,眸子里冰冷的光讓盛遇安森然。
但盡管如此,盛遇安還是忍不住問:“你是不是會抽煙?”
夏林生是不知道自己身上的煙味這么明顯,因為抽煙的人習慣了煙味,自然聞不到。
“會?!毕牧稚⒉换乇?。
在盛遇安心里,會抽煙的男人一般和喝酒混在一起,而且都是些“不良人”。
“你……不喜歡煙味?”夏林生從盛遇安眼中閃過的一絲失望中覺察到。
既然夏林生都坦白了,盛遇安也毫不掩飾地點頭。
她討厭煙,正如她討厭她的父親抽煙。
“我知道了。”
夏林生輕描淡寫地吐出四個字,就揣著什么東西出去了。
半晌,等他踱著輕緩的步子回來時,沒等盛遇安開口問,夏林生就回答:“扔了?!?p> “什么扔了?”夏林生突然蹦出兩個字,把盛遇安整一愣。
“煙!”夏林生煩躁地跺跺腳,“你不是煩嗎?早扔早好,省得你嘮叨個沒完?!?p> 盛遇安錯愕地看著夏林生,總覺得他和之前不一樣了。
“嗯,獎勵你個東西!”盛遇安把書包里的那瓶鮮奶遞給他。
夏林生一看是奶,又拱手過去:“我不愛喝?!?p> 以前總看她們女生帶奶,說是對皮膚好,夏林生也不懂這些,但她們都喝,也就是吧。
見夏林生一直推脫,盛遇安只好撒個謊,臉不紅心不跳的那種:“我對奶過敏,而且這是我媽讓我給你的,當作昨天帶我玩的謝禮?!?p> 一聽說是阿姨給的,夏林生也不好再推脫,僵硬著身子收下了。
還是“長輩”這一借口好用。
只是某人的備忘錄里多了一條,她對奶過敏。
其實盛遇安也不是完全撒謊,她小時候確實對奶過敏,還挺嚴重的那種。
總之,這兩個人的相處模式就是這樣了,總得考驗人的“說謊”能力。
下課,謝雋過來找夏林生,管他要根煙。最近父母在家,謝雋都沒辦法出去買煙。
“你小子,戒了吧!”夏林生示意謝雋自己空蕩蕩的口袋,“今天早上剛扔?!?p> 謝雋不可思議地凝視著夏林生:“我記得你之前可是誰說都不聽,今兒個怎么……”
說話間,謝雋的余光剛好瞟到盛遇安從教室里出來,恍然大悟:“哦——”
“你要反祖啊,學什么猴叫?”夏林生忍不住吐槽。
謝雋一秒破功,但還是忍不住調侃:“你今年是走了桃花運了?!?p> “滾!”夏林生就差抬謝雋走了,兩人在走廊推推搡搡,像斗牛一樣你來我往,確實讓人忍俊不禁。
殊不知,在教室里,有一位溫文爾雅的女孩,正被沒心沒肺笑鬧著的謝雋深深吸引。
“遲洋,幫我把抹布遞一下。”正在值日的班長請求。
“啊!”遲洋趕緊回過神來,手忙腳亂地把抹布遞出去,就逃也似地回到了座位。
我無數(shù)次遠觀你的背影,卻在近距離擦肩時落荒而逃。
大概遲洋,就是這樣的女孩吧。
然而,遲洋瞞得過別人,瞞不住佟瑛的眼睛。
趁夏林生和盛遇安都沒回來,佟瑛悠哉地到遲洋身邊,手指攪著昨天剛做好的頭發(fā)。
“你暗戀謝雋吧?”
此話一出,遲洋立刻警覺起來:“你要干嘛?”
佟瑛危險地瞇起眼:“簡單,你只要把夏林生放學后約到天臺來就行。”
“我要是不呢?”遲洋第一次反抗。
“哼!”佟瑛壓低了聲音,卻是惡狠狠的語氣,“那你就別怪第二天論壇上出現(xiàn)你或盛遇安的名字?!?p> 留下這句威脅性的話,佟瑛假裝沒事兒的樣子回到座位。
這件事要暴露出去就完了,保不齊佟瑛會怎么編。
不過,夏林生應該不會被她欺負吧,就自私一次。
遲洋如此糾結,到最后還是妥協(xié)。
一上午過去,遲洋想辦法把動作慢的盛遇安支走,趁沒人注意,把夏林生從食堂喊到角落。
“佟瑛,她好像又要找盛遇安麻煩,我不敢和她說。我看最近你和盛遇安玩的不錯……”
夏林生聽明白了,遲洋的言外之意就是佟瑛要找盛遇安。
“什么時候,地方告訴我?!?p> 見夏林生掉入遲洋的“謊言”中,遲洋心中得意,又趕緊回答:“天臺?!?p> 至于時間,遲洋不說夏林生也懂,佟瑛那家伙,一般不會白天在學校找事兒,老師什么的一來夠她受的。
遲洋怯生生地離開后,夏林生又覺得不對勁。
是的,遲洋給他的感覺就是像給什么人傳話。
不過,既然佟瑛來找人了,那也正好。趁這個機會警告一下,省得自己再花精力。
為了避免被盛遇安察覺到異樣,夏林生一下午都沒搭理盛遇安——他可不想把盛遇安扯進去。
無論盛遇安是找他聊天還是說正事,夏林生都只是半搭不理地點頭,話都不說。
但盛遇安也習慣了,他就是這樣的性格,對人忽冷忽熱的。
“放學……”
最后一節(jié)課下課后,盛遇安本想和夏林生一起走,順帶問一下今天突然發(fā)神經(jīng)是什么情況。
然而,沒等盛遇安說完,夏林生就用行動把她的話駁回了。
書包是拿了,可校服外套卻滑落到了地上。
一想到明天是學校儀表大檢查,不穿校服不讓進門,盛遇安抱起夏林生的衣服,也行色匆匆地跟了過去。
原本以為夏林生上樓是找謝雋,可上到天臺后見到背對著自己的佟瑛,盛遇安不禁攥起了拳頭。
她找夏林生干嘛?
盛遇安的余光瞟到了樓道里的死角,暗暗的,沒人注意,便躡手躡腳躲了進去。
她知道偷聽不好,但夏林生是個例外。
萬一佟瑛真要挑事兒,盛遇安也好第一時間去找老師。
夏林生在走到離佟瑛比較遠的地方停下來,因為她身上劣質的香水味確實讓夏林生的鼻子受不了。
濃妝艷抹的佟瑛轉過身來,用挑釁的眼神側視著夏林生,尖銳的嗓音不堪入耳。
“你最近和盛遇安走得很近。”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夏林生雙手插兜,更是滿臉不耐煩,“老子沒時間聽你陰陽怪氣!”
佟瑛見狀,把手中的一張舊照片甩出去,等夏林生撿起后,得逞一笑。
“照片上的那個人你認識吧?”佟瑛的眼睛危險地瞇起,“你可別忘了他是怎么離開的。”
“你……”夏林生握著照片的手青筋暴起,眼睛猙獰的狠意涌動。
這是第一次,夏林生啞口無言。
這也是夏林生最不愿意接受的過去之一。
照片上的三個人是夏林生,謝雋和另外一個靦腆的男孩。
是初中時期,夏林生三人組拍的照片。那時,謝雋還不會抽煙,夏林生還不至于墮落成不學無術的樣子。照片上的三個人笑得沒心沒肺。
唯一不美好的,就是和佟瑛一個初中。
因為那個男生性格內(nèi)向,又喜歡女孩子喜歡的東西,加之熱愛舞蹈,被全班,包括老師孤立。
夏林生每天看到的,都是灰頭土臉,被人欺負的他。
當時和謝雋也是出于好心,就和他交了朋友,幫助他脫離深淵。卻沒想到,如此,是把他推向另一個深淵。
當時,帶頭干這件事的,就是佟瑛。
仗著自己在學校“人緣好”,父親又是個可靠的后盾,犯什么事砸錢就好了的原則,佟瑛有恃無恐。
當時佟瑛喜歡夏林生,可發(fā)現(xiàn),因為夏林生經(jīng)常和男孩在一起玩,也被同學孤立。
畢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于是,喪心病狂的佟瑛變本加厲地欺負男孩,讓男孩離夏林生遠點兒。
久而久之,男孩因長期被校園欺凌而患上抑郁癥。
也因此,男孩沒有中考,大好前程毀于一旦。
盡管父母向老師反應,老師也無動于衷,認為是男孩過于女性化造成的。
而這一切,都被夏林生和謝雋看在眼里。
大概是覺得自己連累了男孩,夏林生便一直頹廢下去,謝雋也是。好像就是那時候,干凈的謝雋學會了抽煙,夏林生學會了打架。
至今想來,那幫無知的老師更為可笑。
女性化和“娘”這些詞,從古至今就不是用來罵人的。如果非要說喜歡粉色的男孩是下流的,熱愛舞蹈的男孩是骯臟的,那么,這個世界就沒有正義了。
男孩兒似乎不能與“溫柔”掛邊兒,女孩兒似乎只能于“溫柔”掛邊兒,這就是人的刻板印象。
不是說男孩溫柔就沒有陽剛之氣,女孩灑脫就沒有大家風范。這又不是封建社會,活出自己,才是自己想要的。
僅用自己的眼光評判一個人,我告訴你,不科學。
佟瑛就是會這招,總能抓住人的弱點給以威脅。
盛遇安,恐怕就是她下一個的目標。
“呵,佟瑛,我真是沒想到,你的本事就這些啊。”夏林生冷嘲熱諷,“過去的事已經(jīng)過去了,但現(xiàn)在我還抓得住。別以為你爸有錢就能亂砸,如果有一天我真的發(fā)現(xiàn)你霸凌任何人,想用證據(jù)上升到法律,也簡單。”
佟瑛十分震驚,本以為夏林生會橫沖直撞,沒想到他這么冷靜。
“我可不怕你的資本!”
說完,夏林生轉身就走。
“那也不看看你的家庭!”佟瑛繼續(xù)喊,“你和盛遇安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對于家庭,夏林生已經(jīng)麻木了:“那你就配嗎?”
“你敢承認嗎?你現(xiàn)在對盛遇安的關心已經(jīng)超過朋友的界限了!”佟瑛冷笑著說,“以前我怎么欺負遲洋她們你都不管,為什么盛遇安一出現(xiàn),你就那么在意?”
雖然很想反駁,但夏林生還是陷入沉思——
他對盛遇安好像真的有一絲不一樣。
角落里的盛遇安也不自覺地認真思考。
“我說過了,那是以前?!毕牧稚蛔忠痪涞匾е勒f出,“我有了想守護的東西,自然不會再和以前的我同流合污?!?p> 而強行給偏執(zhí)的喜歡冠名之正義的,根本不可能懂什么是守護。
在夏林生走出天臺之后,黑暗之中,盛遇安的心臟劇烈跳動。
霎時,女孩兒也終于意識到自己除友誼之外的特殊情感。
具體是什么時候,盛遇安不得而知。大概是他出手相助,抑或是帶著胃病來上學,再或是帶她逛山城時準備的小驚喜……
看吧,不是所有人的故事都發(fā)生在初二的年紀,在這臨近十八歲的世界,光是見到他就已欣喜萬分。
終于,盛遇安還是按捺不住心中想問他的話,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追上了夏林生。
而且,讓盛遇安更在意的,是佟瑛口中所說的夏林生那似乎糟糕的家庭。
“夏林生!”
就在夏林生心如亂麻的時候,這一聲,把他定在原地。
雖然不是第一次聽見她喊自己的名字,但每一次聽見,都能讓他不平靜好久。
也就在這時,夏林生猛地反應過來:“你怎么在這兒?”
盛遇安顧不得夏林生的問題,認真地把剛才聽到的全部復述了一遍。當然,省去了最后的那一部分。
“看來是瞞不住你這小機靈鬼了?!毕牧稚鷾\笑,“來吧?!?p> 夏林生繞了一圈,順著側面的樓梯再次上了天臺,只是不見佟瑛的身影。
盛遇安也沒提她,只是靜靜關注著夏林生單薄的背影。
靜默了一會兒,夏林生緩緩把盛遇安剛才的疑問緩緩道來。
“我的家庭,不是那時候在醫(yī)院和你說的那些?!北M管提到家庭心中難受,但還是坦白了,“我就是個不幸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