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遇襲

　　一行人在平緩的小坡處開始安營扎寨。

　　點火堆，吃干糧，灑藥粉，布警哨，輪流休息。

　　一切有條不紊。

　　這時，已近深夜了。

　　一輪明月高懸夜空，散發(fā)出淡淡的清輝，橫斷山脈樹影婆娑，伴隨著無數(shù)近的遠的，知名的不知名的怪獸的吼叫，又累又驚的人們暫時忘卻盜匪，忘卻妖獸，進入了夢鄉(xiāng)。

　　只是這慘烈的經(jīng)歷，在大多數(shù)人十幾年的出鏢任務(wù)從未遇見過，在那淺淺的夢鄉(xiāng)里，又有多少人又再遇見了那可怕的黑飛蛇呢？

　　好在一夜無事。

　　除了眾人惡夢里的囈語，除了山風(fēng)里的各種獸嚎禽鳴，山里面再也沒蹦出某個吃人的怪獸。

　　清晨，大家三三兩兩醒過來收拾妥當之后，開始出發(fā)了。

　　方向是向東筆直走，那是最快的離開橫斷山脈的路線。

　　外面的盜匪或許還在，盜匪們或許還是那么兇暴，但和這橫斷山脈的妖獸比起來，總還是生機更大一點。

　　據(jù)某個對妖獸有較多了解的資深鏢頭斷言，如果再來一只比黑飛蛇高一兩級的厲害妖獸，所有人都別想活命。

　　而這橫斷山脈里比黑飛蛇高級的妖獸自然還有很多，所有的人一聽這話自然都嚇得只想馬上離開這死亡之地。

　　只是其中有一個稍微膽子大一點，腦子愣一點的，也就是那個叫李愣子的鏢頭，偏還要愣頭愣腦地多問一句。

　　“那比黑飛蛇還高級的妖獸有多厲害呢？”

　　那資深鏢頭雖然自己也兩股戰(zhàn)戰(zhàn)，但因為難得在眾人面前出這么一回風(fēng)頭，所以還是很盡責(zé)地把自己聽到的加上自己的想象的妖獸描述了一下。

　　身高十丈寬十丈長也是十丈，口比房子都大，一口咬下來，不會留下任何東西，包括骨頭渣。

　　這描述相當形象鮮明，這效果也是立竿見影，嚇得眾鏢頭全都一陣心驚肉跳。

　　當即跳出十幾個人跑去幫忙推鏢車，他們一把搶奪過車夫們手中的鏢車，發(fā)力就跑。

　　鏢頭們簡單解釋了一下理由。

　　一說是馬匹讓人搶了是他們的失職，他們這是負荊請罪，亡羊補牢。

　　二說是山間崎路難行，車夫們太辛苦了，鏢頭們怎么也是個武夫，理應(yīng)出點力氣也能順便當作鍛煉體魄了。

　　車夫們雖然對鏢頭們的話一句也不信，但不用再推著鏢車總是件好事。

　　只不過他們卻并沒有因此而輕松，比起勇猛有力的鏢頭們，六個車夫的膽子加起來也沒有一個鏢頭的大。

　　鏢頭們熱情的語氣后面是驚惶的身體，車夫們可不傻。

　　誰想要留在后面給妖獸當口糧呢？

　　誰還不是個逃命健將呢？

　　車夫們橫下了一條心，卯足了干勁，撒開了雙腳，狂追又猛趕，和幾十個威猛的鏢頭展開了一場逃命競賽。

　　一時間，整個鏢局后面塵土飛揚，仿佛真有一頭呲牙裂嘴的妖獸在追趕，鏢頭和車夫們你追我趕狼狽不堪地朝橫斷山脈外瘋狂逃去。

　　雖然眾鏢頭們倉皇而逃的樣子看起來有點可笑，但周方三師徒卻一點笑的心思都沒有，身為修煉者，橫斷山脈的可怕之處他們比這些鏢頭可更了解。

　　一行人風(fēng)卷殘云一般在密林中一陣好跑，又越過幾個小山峰，終于來到一條淺淺的小溪流前面。

　　那條小溪很小，只有兩三米寬的樣子，曲曲折折蜿蜒著從不知名的密林深處里流了出來，在一處平坦一點的地方還積有一個十來平方米的水池，由于處于深山密林之中的緣故，溪水碧綠清澈，猶如一條長長的綠色綢緞鋪在了密林之中。

　　一見這小溪流，瘋狂奔跑著的眾鏢頭們一陣歡呼，跑了一路的身上汗?jié)n橫流，口中氣喘呼呼，早已饑渴難耐。

　　跑在最前面的幾個鏢頭，歡天喜地著向小溪流奔跑了過去。

　　一個叫張三陽的四五十歲鏢頭更是一馬當先，第一個竄向了那唯一的水池，縱身一躍而入，雙手急不可耐地把溪水往身上潑去，口中大聲歡笑。

　　“舒服！舒服死大爺了。哈哈?！?p>　　冰涼的溪水淋在熱氣騰騰的身體上，那感覺簡直不要太舒服，冰冰的感覺直接冰進了心窩子里了。

　　是真的冰進了心窩子里了。

　　張三陽突然詭異地發(fā)現(xiàn)，自己浸進水坑的雙腿像凍僵了的冰塊一樣動彈不了，一股凌厲的寒氣沿著雙腿迅速上竄，直達心口。

　　“哦，不……”

　　張三陽喃喃地呻吟了一句，“咕咚”一聲，整個身軀像一根斷掉的樹木直直地仰天倒在了水坑邊上。

　　這突生的變故，一下把跟在他后面的十來個鏢頭嚇得四散跳起，往后狂退，同時手中抽出武器四下張望。

　　同一時間，有一個離得張三陽最近的一個大胡子鏢頭卻沒有其他人好運，由于他離張三陽最近，一雙腳也已踩到了溪水邊，就在張三陽倒地的那一瞬間，水中突地閃電般無聲地竄出一頭半米多長的雪白的似狗似狐的動物，尖尖的利嘴一口就咬在了大胡子鏢頭的小腿上，大胡子鏢頭發(fā)出“嗬”地一聲哀叫，直挺挺地倒在了張三陽的身旁。

　　幾息之后兩俱尸體全身上下竟然都裹著一層白霜一樣的東西，最奇怪的是，那大胡子鏢頭小腿肚子上雖然有明顯一個獸咬齒印，但并沒有一絲一毫的鮮血流出來。

　　眾鏢頭見狀驚恐狂叫，有些甚至嚇得兵器都掉在地下，轉(zhuǎn)身向后面狂奔逃命。

　　周方三師徒第一時間趕到了溪邊，他們一邊安撫鏢頭，一邊仔細觀察狀況。

　　三雙眼睛，不斷在小溪流里逡巡不已。

　　橫斷山脈斷人魂，果然名不虛傳。

　　妖獸一個接一個，實在是步步殺機。

　　這時間，那不知名雪白兇殘妖獸早已跳回水流隱匿不見了。明明是很淺很淺的不寬的小小溪流，周方三人卻無法發(fā)現(xiàn)小獸的蹤影。

　　碧綠色的水流依舊緩緩地從密林中流過，溪水潺潺，一簇簇綠色的水草像柔軟的綢帶在清澈的水里隨波飄舞，河底一塊塊圓潤的鵝卵石星羅棋布，水中并無任何魚蝦蟹之類的水中生物，仿佛剛才的那連殺兩個鏢頭的小兇獸從沒出現(xiàn)過。

　　只是水坑邊上倒斃的兩俱鏢頭的尸體猶自僵硬地躺伏在那里，醒目地提示眾人，這絕不是一個幻像。

　　這時候，鏢頭們也漸漸地從驚慌失措中稍微鎮(zhèn)靜下來，白天總是要好一點，三個仙人已在溪邊，他們在遠處緊張地觀看著。

　　一時之間，小溪邊安靜了許多，除了偶爾吹過林子的風(fēng)聲，就只剩那“潺潺”地小溪流水的聲音了。

　　“這是什么鬼東西？跑哪去了？”

　　方申睜大了雙眼在那溪流里反復(fù)巡查了無數(shù)次，并沒有任何發(fā)現(xiàn)，口中納悶地嘟囔道。

　　“帶冰屬性的妖獸，師父，會是哪種妖獸？”

　　王大觀察得更仔細一點，在溪流里和那兩俱鏢頭的尸體上來回看了數(shù)次，也忍不住問起了周方。

　　“不好說，你們兩千萬小心，它應(yīng)該還在水里?！?p>　　周方沉吟了一下，他們?nèi)齻€人從后面過來時那小獸已竄回水里，并沒有看到其模樣，一時也并不好作判斷，他雙眼如炬，緊緊盯著溪流，口中緩緩說道，紅劍指著溪流，一副小心謹慎的模樣。

　　“嗤”地一聲響，方申忍不住朝那小水坑里甩手飛出了那塊一直在手里拋玩的石頭，石頭在水面激起一朵小水花，徑直沒入了水中。

　　之后水面平靜如前，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方申見狀稍微放松了一點，他口中不由哇哇大叫起來。

　　“呔，妖獸哪里跑？快點出來與小爺一戰(zhàn)，小爺留你個全尸，再不出來，小爺抓到了把你大卸八塊?！?p>　　“師父，莫非它跑了，這廝膽子太小，被我們嚇跑了？師兄，咱們……”

　　方申叫了一陣，溪流表面依舊沒有任何動靜，他不由得神采飛揚起來，側(cè)過頭和師父師兄說道。

　　“休得胡言！它跑，它會跑哪去？小心戒備！”

　　周方雖然平時對頑劣多動二徒弟有點寵溺，但這橫斷山脈殺機四伏，眾多鏢頭的丟了性命，大徒弟王大更因此損了右臂，可不是能輕松大意的時候。

　　方申聞言暗暗地咂了下舌頭，不敢再說什么，只是瞪著眼把那溪流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又看了個無數(shù)遍，瞪到眼睛都差不多要瞪出眼淚來了，還是沒看到那小獸的半點影子。

　　怕師父責(zé)罵，他口里再不敢出聲說什么，心里卻是把那沒見過面的妖獸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個遍，再兇狠地在心里發(fā)下了一個誓言，捉到這妖獸非得扒了它的皮賣個好價錢，去鎮(zhèn)上的回春藥房買一顆上好的回清明目丹，以補償這眼睛的付出。恩，還得上八珍坊再買一盒最好的胭脂，悄悄地送給小師妹周海顏。

　　一想起小師妹周海顏，方申突然感覺眼也不痛了，心里面滿滿地全是一種滋味——美美的滋味，比起十幾年前突然得知自己能夠修煉仙法時更美。

　　普通凡人一般是不能修仙的，修仙的根本前提之一就是要有靈根，就是要身體里含有和五行法則相親近的元素，當然，能和時間空間輪回三大至尊或者傳說中的毀滅法則沾上一絲關(guān)系的話就是撞了八輩子的大運了——一百萬個凡人里才可能有一兩個有靈根的，一百百萬個仙人里也不一定有一個能修煉至尊或傳說法則的人。

　　青云鏢局是個很奇怪的地方，一個小小的鏢局竟然有五位修煉者。

　　但方申并不奇怪，他和師兄之所以會被師父收養(yǎng)就是因為身有靈根的原因。

　　雖然他的靈根是風(fēng)，和那至尊或者傳說的法則一毛錢的關(guān)系也沒有。

　　但是，哪怕就是用可以修至尊法則來換小師妹的喜歡，方申也不換——不是因為自己本來就沒有，而是有也不換，絕對不換，方申信心滿滿地自我確定。

　　只是，讓方申無比沮喪的是，無論是八竿子打不著邊的至尊法則什么的自己并沒有，就連自己視若比至尊法則更寶貴的小師妹的喜歡也好像只是自己的單相思而已。

　　無論是對師兄還是自己，小師妹周海顏永遠都只是帶著矜持地微笑，永遠都只是那種恰到好處的溫柔稱呼。

　　“大師兄”“二師兄”

　　——尊敬而不熱情。

　　——親近而不親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