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都沒事太好了
藤真顧不上自己嗓子疼得已經(jīng)說不出話,他扯開喉嚨盡量發(fā)出更大的聲音,“佳代,我在這里!你在哪里?”
“健司,我動不了,健司……”佳代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藤真聽不太清,他努力辨認方向。
“佳代,慢慢說!”藤真頭碰到堅硬的物品,他感到額頭上有血流下來,但他根本顧不上,他又聽不到佳代的聲音了。
“佳代,佳代!”他聽到自己聲音里的恐慌和絕望,他只能不停重復她的名字。
“健司,我,在這里。”佳代在推開孩子后,她快速往屋子里一個角落滾去,她此刻被壓在一個很小的角落里。她的腿很痛,腿被壓住了,她知道。她在被壓后,立刻暈了過去。她剛才慢慢醒來,才聽到藤真喊她的聲音。
她盡量發(fā)出聲音,卻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沒有力氣,聲音小得她自己都聽不見。可是她不能再昏迷,她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她要喊出來,讓藤真聽到。
“我在,這里?!奔汛帽M力氣,她想起了曾經(jīng)打球累到筋疲力盡時,都沒有這般無力。她動不了,也發(fā)不出聲音,她會死嗎?她明明剛要再次和藤真在一起,她還沒去參加瞳和仙道的婚禮,還沒去參加京子的婚禮,還沒和流川說清楚,她在這一刻,腦子里竟然浮現(xiàn)過好幾件對她來說最近非常重要的事情。
“佳代!你堅持住?!笔翘僬娴穆曇魡?,他的聲音怎么了,那么暗啞,好難聽。她在心里自嘲,終于承認了,佳代,你就是顏控加聲控。
“健司……”她盡力發(fā)出聲音,但是好累,要不還是保持體力,要不,睡一覺吧。
“佳代,我聽見了,你堅持住!”藤真終于找到了佳代的聲音方向,可是佳代又沒有聲音了,她不是昏過去了吧,這可不是昏過去的時候啊。
佳代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到藤真時的樣子,那時他們還都是少年的模樣。那個少年,臉微微揚起,他似乎有些生氣,“這是我的球場……”
她終于想起來了,那個少年的模樣。她之前的記憶里,一直是他打球投籃的身姿,但是其實,她記住了他的模樣。她當時看到他的時候,愣住了,從來沒見過這么漂亮的少年,她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他看,他有美麗溫柔的棕色眼眸,他有挺直的鼻梁,他的臉龐柔和,還有他的發(fā)色偏淺,是亞麻色吧。
被她看得臉紅的少年,偏過頭去,不敢直視她直勾勾的目光。她卻繼續(xù)盯著他看,太好看了,她從未見過這樣好看的人。
她從來沒有夸過他的樣貌吧,因為她知道他最不喜歡別人提他的外表??墒牵褪且驗樗拿烂捕僖餐坏羲?。
她就是這樣膚淺的人啊,卻從來不敢在他面前表露。會被他看不起的吧??伤丝?,卻非常想和藤真說一聲,“健司,你真的很漂亮啊……”
她說出了聲,藤真也聽到了。藤真愣住了,是佳代,可是她在說什么,在說他很漂亮……
藤真以為自己出現(xiàn)了幻聽,可是,自己幻聽怎么會聽到這么奇怪的一句話。
“佳代?”藤真的呼喊都不確定起來,他有些暈,難道這只是他的一場夢,是他的噩夢。噩夢醒來,他還在地上,而佳代在他的小床上,他輕輕抬頭,就能看見佳代安靜的睡顏。
佳代忽然生氣起來,她那么夸獎藤真了,藤真卻沒有回應。“健司!”她終于有力氣發(fā)出較大的一聲。
藤真終于聽清楚了,佳代在那里。他過不去,只能盡量離近她,“佳代,我在這里。我找到你的位置了。你再堅持一下,我想辦法過去。”
“健司,你聲音好難聽……”藤真愣了一下,佳代在說什么啊。自己嗓子啞得已經(jīng)不能聽了,他都不知道怎么發(fā)出的聲音,很難聽嘛。
“難聽你也得聽!給我打起精神來!你沒事吧!”太好了,她還有力氣說這些,看來應該沒事!
“有事,我腿好疼……”佳代哼哼唧唧的聲音傳來,藤真臉色煞白,壓住腿了,不會有什么事吧!需要盡快救出來,不然佳代的腿壓時間太長會……他不敢想下去,最糟糕的情況,他也承受得住,可是,佳代,會不會承受住。
“是被什么重物壓住了嗎?”藤真干著急,那該死的救援隊怎么還沒來。他應該叫藤真氏來救援,“你等一會,佳代。我去打電話?!?p> 他退出來,再找到電話使勁撥起來,信號依然沒有恢復,斷斷續(xù)續(xù)的。
每個家族都有一些自己的聯(lián)系方式,他們藤真氏也不例外。他終于放出了自己有史以來第一個緊急聯(lián)絡信號。
已經(jīng)有人陸陸續(xù)續(xù)過來清點人數(shù),可是能清理這種倒塌房屋的救援隊還沒有到來。
藤真只能繼續(xù)和佳代喊著說話,“佳代,你千萬別睡著了!”
“痛死了,怎么可能睡得著。”佳代忍著痛,她此刻心里快崩潰了。
“再堅持一下!”藤真急得團團轉(zhuǎn),如果這附近有藤真氏的人,一定會趕來的。不會藤真氏在北海道一個人沒有吧!
“健司,你看過泰坦尼克號的電影嗎?”佳代忽然問他。
“什么?”他沒看過,他哪有空看電影。
“健司,電影最后有句話,”佳代說話又開始斷斷續(xù)續(xù)了,她又沒力氣了,“無論,人生,多艱難困苦,也不要放棄,勇敢活下去,”她盡力讓自己放松身體,她撐著把這段話說完,“結婚生子到兒孫滿堂,在暖榻睡夢中百年歸老?!?p> “你在說什么!佳代!我聽不懂!”藤真淚流滿面,佳代在說什么,他不要聽這些,如果沒有佳代,他根本無法勇敢活下去。
“這就是我要對你說的。健司?!奔汛X海里出現(xiàn)那部電影,“你一定要好好生活。不要放棄?!?p> “佳代,你給我堅持?。∧悴攀?,不要放棄!”藤真哭得不能自已。
“健司,我有點困了?!彼譀]力氣了,她覺得好困,好累。想要睡著。
“佳代,別睡!”藤真從來沒有哭得這樣狼狽,他痛哭失聲,他也快要說不出話來,“佳代,別離開我,別離開我!”
他仿佛又回到佳代和他分手時的情景,佳代漸漸遠離,而他哭喊著,不要離開他。但是,佳代依然漸漸離開了他。
“是藤真氏本家少爺!快把他拉出來!”嘈雜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學長,佳代在哪里!”這個聲音好熟悉,是誰。
“他昏迷了!快送醫(yī)院!”有聲音這么喊著,他不要走,佳代還在這里,他要守著佳代。
“佳代……”他用盡全身力氣,終于發(fā)出聲音。
“佳代在哪!”這到底是誰,聲音真的好熟悉。
“在里邊……角落……”他實在發(fā)不出任何聲音了。
“他可能失血過多??熳?,上車!”他不要走,他還要留在這里救佳代。
可是,他終究徹底陷入黑暗中,昏迷過去了。
*
流川終于找到了佳代。他在最近的城市下了飛機,當?shù)赜芯仍囑s往震中城市,他死纏爛打地上了車。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這里。
流川和一群尋找藤真的人湊在一起,也許找到藤真,就能找到佳代,他這樣想??墒?,他們找到了藤真,他頭上都是血,手上身上也都是傷痕,他失血過多昏過去了。
他從來沒有叫過這么多聲佳代,他也從來沒有這么大聲喊過,他在藤真昏迷的地方四處尋找。
“流川?”佳代以為自己幻聽了,為什么在生命最后一刻,她會聽到流川楓的聲音。她明明,已經(jīng)決定把他放下了。
“佳代!我聽到你的聲音了!”流川楓的聲音也有點沙啞了,他們的聲音都不好聽了,佳代懊惱地想著。
“流川,你還是來了啊……”她記起,她似乎是和流川通電話吧,他告訴她到了日本。
“佳代,我來了!”流川聲音這么大,他從來沒有這么大的聲音過。
“我想看你笑?!绷鞔牭郊汛@句話,眼淚又流出來。佳代總是想逗他笑,“笑一下啊,流川,你笑起來很好看!”
他是怎么回答的,他一般都是“白癡,有什么好笑的?!比缓筠D(zhuǎn)過身卻忍不住勾起嘴角。
“好!我以后天天對著你笑!”流川顧不上擦眼淚,他找到她了!
“你哭了啊……”佳代聽出了流川哭泣的聲音,即使他一點音調(diào)沒有的聲音,她都能聽出他的情緒。即使他一點表情都沒有,她也能從他的眼神里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
她從來都是這么了解他的啊。
“我都沒哭,我要痛死了……”佳代又被痛刺激得有了力氣。
“那怎么辦?”佳代聽到流川不知所措的聲音。
“笨蛋,沒辦法啊。只能忍著啊。”佳代想起這句話,她對流川說過。
高一剛開學,流川滿臉是血地從天臺走下來,恰好碰見了她。她啊一聲發(fā)出尖叫,流川滿臉滿頭都是血的樣子嚇到她了。
她陪他去醫(yī)院包扎,卻連看都不敢看他,“你怎么回事?怎么這個樣子!”她不暈血,但是見不得人滿臉滿頭血的模樣,因為她的父親就是這樣去世的。
“打架?!绷鞔ê芴拱?,“痛死了,怎么辦……”
“誰讓你打架!笨蛋,沒辦法,忍著!”
“佳代,堅持一下。我找到壓住你的那個重物了?!绷鞔ㄊ秩茄?,他也很痛,可是他完全顧不上。
“流川,這下徹底看不成燈光秀了……”佳代忽然想到這個了。她都要死了,不再壓制對流川的情感,把最想說的都說說吧。
“把你救出來,我們就去看。”流川用手在佳代被壓住的腿周邊挖,他找了工具,但是怕碰到佳代的腿,只能用手摸著挖。
“流川,等我死了,你就和籃球過一輩子吧?!奔汛鋈贿@么說。她愿意讓藤真找尋自己的幸福,可她不愿流川再找別人。她之前違心說的那些話,她后悔了。
“白癡!說什么傻話!你不準死!”流川很累,佳代應該一時半會不會有事,她還能和他在這里斗嘴。
“流川,你很堅強,即使我死了,你也會挺過去的。健司啊,他不如你堅強。也許他會過不下去吧?!彼裕∷?,她希望他找到新的寄托,好好活下去。而流川,就記住她一個人,反正他有籃球就夠了。
“大白癡!你不會死!”斗嘴這么厲害,死什么死!
“流川,美國的日子,我很開心?!奔汛肫鹈绹鴷r,她和流川一起健身,一起練球的日子,的確很開心。是她少女時期最想和流川做的事情。
“我最遺憾的,就是高中時,不能和你一起練球?!奔汛貏e羨慕瞳和仙道高中時經(jīng)常一起訓練,一起晚上打完球回宿舍。
“笨蛋!那時候我說一起去陵南,你為什么不去!”流川想起當初那件事,如果當初一起去了陵南,他也許可以和佳代畢業(yè)后一起去美國。她就不會跑到這種地方來,發(fā)生這種事了!
“我不要當你的贈品?!?p> “我才是你的贈品?!彼チ讼姹保l是誰的贈品啊。
“哈哈,哎呦……”佳代忍不住笑起來,可是好痛。
“白癡!省點力氣,別笑!”流川終于幫她把重物移開了。
“還是好痛……”移開了怎么還這么痛!
“堅持住,馬上就有人來了!”他聽到外邊有人喊著救援隊來了。
“健司去哪了?”佳代忽然想起來藤真,怎么一直沒見他。
“他失血過多,送醫(yī)院了?!眲偛虐烟僬嫣ё叩氖且慌苑Q藤真氏的人,應該沒問題吧。流川這會才有工夫想這個問題。
“流川,我好冷?!奔汛_始打哆嗦,北海道的冬天,佳代能堅持這么久都多虧她穿得厚。
流川把他的衣服脫下給佳代蓋上。他無法把人移出來,但塞件衣服還是沒問題的。
“你怎么辦?”
“放心吧,我比你強壯得多?!?p> “唔,你肌肉是練得不錯……”合租時,佳代無意中看見過流川的身材。她差點流鼻血。
“……”流川要被她氣死了,他終于勾起嘴角,“你啊……”
“讓開,讓開!”救援隊終于來了。
流川雙手鮮血淋淋的,他的腿也磨破了。不過他毫不在意,緊盯著救援隊。
“你快去醫(yī)院包扎一下吧,你的手……”旁邊有救援的人看到他,勸他。
“沒事?!彼静辉诤酰汛痪瘸鰜碇?,他絕對不會離開。
佳代終于被救出來,她灰頭土臉的,額頭上還有一個大的傷口。她硬撐著不讓自己睡過去,她要看看流川。
“你沒事吧?”她和流川異口同聲。
“我就是腿很痛,其他都還好?!彼卮鹆鞔?。
“我沒事。我陪你去醫(yī)院。”流川把自己滿是鮮血的手藏起來。
“好?!奔汛K于安心地睡去。
*
佳代醒來后,發(fā)現(xiàn)自己的右腿被包得嚴嚴實實的。她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她扭頭,發(fā)現(xiàn)流川趴在她的床邊在睡覺,他的雙手也纏著紗布。
“傻瓜,明明受了這么重的傷。”她呢呢自語。
她伸手輕輕撫摸了流川的頭發(fā),又嫌棄地縮回來,他頭上都是灰。
看著自己被吊起來的一只腿,也許不能走路了?她做著最壞的打算。她松口氣,還好選了搞科研,這要選了打籃球,她就只能學永野滿學長一樣去打輪椅籃球了。
流川睡得不踏實,他夢里都是佳代那血淋淋的腿。他驚醒,發(fā)現(xiàn)佳代已經(jīng)醒了,在發(fā)呆。
“流川,我是不是不能走路了?”佳代看流川醒了,問他。
流川沉默片刻,她怎么就覺得自己不能走路了。之前也是,怎么就覺得自己要死了。
佳代看流川不說話,以為自己猜對了。
“沒事,流川,你說吧,我做好心理準備了!”佳代堅強無比。
“能走路。”流川看著戲多的佳代。
“嗯,不能走路也沒關系,什么?能走路?那我就沒事了!”佳代驚喜無比。
“也不是沒事。醫(yī)生說你可能不能劇烈運動了。打籃球也許會受影響?!绷鞔ㄓ行┎话玻t(yī)生說得模棱兩可。
“嗨,只是可能有影響,那沒什么!”佳代徹底松口氣,就這種程度的話,那就基本等于沒事。打籃球還會受傷呢。
“你的手沒事吧?”相比她,流川的手別有什么大問題就好。
“沒事,主要是皮外傷?!彼€能打籃球,就相當于沒什么影響。
“健司沒事吧?”她要一個個關心。
“……”流川不太想回答,他來醫(yī)院后壓根就沒見到藤真,“沒事,休息幾天就好?!?p> “呼……那就好。大家都沒事。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