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試著把一些感覺到熟悉的夢境記錄下來,或許會有些幫助?!?p> “夢境多半能精確指出自身目前存在潛意識的矛盾,與現(xiàn)階段某些癥狀的源頭,如果你愿意的話,下次可以帶來給我?!?p> “還有,當你覺得情緒很糟,覺得人不舒服的話,請馬上打電話給我,視頻也可以,我是你的私人醫(yī)生,我會幫你解決問題的?!?p> ......
金時海躺在床上出神望著頭頂?shù)牡鯚?,距離治療結(jié)束已經(jīng)過去好幾個小時了,他從到家后洗完澡便一直這樣躺著發(fā)呆。
原本結(jié)束后還想和林允兒報個“平安”,可腦海里一回想起權(quán)善美晚上臨走時說的話,便又沒了心情。
一方面,在通過下午的治療,金時?;貞浧鹆松倌陼r期的那段記憶后,他是非常想要給林允兒打通電話過去的。
不知道從何而來,莫名有種許久未見的激動心情。
他想告訴林允兒他想起了兩人的過去,想為自己之前忘記她的行為再次道歉。
可也正是因為回憶起了少年時期的那段回憶,隨著適應記憶的時間越長,一股難以言喻的空洞感愈發(fā)充斥著他的內(nèi)心。
他在獲得那段記憶后,總覺得自己失去了些什么。
金時海感覺腦子里好像有著另外的一個他。
那個擁有少年時期記憶的金時海。
他像是想要搶奪這具身體,讓真正的、名副其實的金時?;钤谶@個世界上。
可金時海并沒有覺得身體有明顯的不適或者難受,他只是單純地對未知感到有些害怕,對自己內(nèi)心的變化而感到害怕。
所以他也不打算這么快就聯(lián)系權(quán)善美,這會顯得他太過懦弱。
睡一覺就好了...
睡一覺就好了。
像是自己在腦中自言自語,又像是有個人在他耳邊呢喃著。
金時海沉重地呼著氣,疲憊的睡意慢慢襲來,沒過一會兒他便陷入熟睡。
......
......
夢境里,金時海又回到了自己曾經(jīng)的小屋,里面黑漆漆的,一絲微弱的燈光也沒有,窗外也是幽暗一片,不知道是幾點的樣子。
金時海安靜地坐在床上,漫無目的地打量著四周,過了好一會兒,雙眼終于適應了眼前的黑暗,思緒像是接上電源似的轉(zhuǎn)了起來。
他剛想站起身,緊閉的大門卻吱呀一聲從外面被打開。
兩道身影也從門外走了進來。
“小家伙,怎么一個人待在家里阿?”
一道熟悉的聲音從門口處傳來,金時海愣了一下,瞇起眼望了過去。
一個兩鬢斑白,穿著黑色西服的老頭從昏暗中漸漸顯出身形。
金時海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發(fā)現(xiàn)不是幻覺后眼皮一顫,眼里霎然間蓄滿了水霧。
“教...教練?!”
那是他的恩師,不僅僅只是他足球生涯的教練,更是他人生的導師。
是把他當兒子般疼愛,他永遠不會忘記的人。
他的啟蒙老師。
他的足球教練。
亞歷克斯先生。
“喲,這是怎么啦,不會是想媽媽了吧?一個人躲在家里還哭鼻子?”
旁邊另外一道身影也從昏暗中冒了出來,一臉揶揄地瞅著金時海。
男人二十來歲的樣子,穿著一身黑白相間的運動服。
一頭向上梳起的金發(fā),斜飛的英挺劍眉,削薄輕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輪廓,修長高大卻不粗獷的身材,像是從漫畫里走出的人物似的。
“大衛(wèi)?你們這是...”
金時海看著另外這個熟悉的身影,一時間有些失語。
也許是太久沒見,他竟然感到自己有些不知所措的慌張。
這個家伙,說話還是這么欠揍...
金時海回想起了與他的初次相遇。
那是他第一次進球隊更衣室的日子。
自己坐在位置上低著頭系著鞋帶,正想著等等訓練時要給教練組一個良好的印象。
可沒想到這家伙踹門沖了進來,一只球鞋直接奔著他的方向飛來。
還沒等自己反應過來,球鞋重重地砸在了他身旁那個球隊隊長的臉上。
“金大衛(wèi),你瘋了嗎?”
看著球隊隊長滿臉的血跡,周圍的隊員們也慌張地站起身圍了過來。
他抬頭看向那個家伙,一臉傲慢不羈的樣子,面對眾人的怒視也絲毫不虛,雙手握拳扭動,發(fā)出“咔咔”的聲響。
“誰讓這個渣滓借著自己的隊長身份在暗地里陰老子?”
“呸。”
那家伙往地上吐了口痰,然后抬起穿著鞋的那只腳狠狠地在地上碾了碾,又望向包括自己的眾人。
“喲,這是怎么?!?p> “是我自己進去摁著這崽子錘...”
“還是先把你們踩在腳下再摁著這崽子錘?”
“嗯?”
那個家伙的名字是...
金大衛(wèi)。
他后來的隊友,兼一直以來唯一的好友。
亞歷克斯慢慢走到了金時海的身邊坐了下來,雙手抱胸老神自在望著前方,老邁的聲音從口中傳出。
“一個人很累吧?”
金時海怔怔地看著亞歷克斯的側(cè)臉,隨即又垂下眼眸,輕聲應了一句:“嗯?!?p> “很抱歉阿,小家伙,讓你一個人不明不白地面對這么多?!?p> 亞歷克斯說完嘆了口氣,渾濁的眼眸中滿是愧疚。
金時海搖了搖頭,沉聲道:“這跟你們沒有關系,誰也想不到會發(fā)生這種事的?!?p> “你會釋懷的吧?鼓起勇氣面對那殘酷的真相,放下自己的過去,好好開始新的生活,對吧?”亞歷克斯轉(zhuǎn)過頭,帶著鼓勵的眼神看著金時海。
“我不知道...可我不想忘記你們,不想忘記我的過去,我害怕我會慢慢遺忘所有...”
“喂”
“誰和你說開始一段新的生活就一定要忘記過去了?老頭是讓你別再自己鉆牛角尖,不是讓你把什么都忘了。”
“拜托,你才幾歲阿,哪有那么容易遺忘自己的記憶,你擱這煽什么情呢,你當是在拍電視劇阿?!?p> 金大衛(wèi)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走到了一旁,兩腿交叉,學著亞歷克斯雙手抱胸,把自己的身體倚靠在了墻面的夾角處。
“是因為找不到熟悉的地方,又突然地獲得了記憶,發(fā)現(xiàn)一切和想象的都不一樣,所以才害怕會遺忘過去嗎?”亞歷克斯又問道。
金時海沉默著一句話不說,但眼神說明了他就是如此認為的。
“你和我們不在同一個世界了,并不是你遺忘了什么,你只是不敢承認這個事實罷了,不過我很好奇,在那個世界里,現(xiàn)在的你不是過得還算挺好的嗎?”
“有著關心你的人,也沒有太多的煩惱,你為什么還是不敢去擁抱那個世界呢?”
“......”
“因為......”
“因為太美好了...”金時海抬起頭,迎著亞歷克斯的目光,“就是因為太美好了,美好到讓我感到不真實,美好到讓我感到羞愧,那不是屬于我的生活,那是我撿到的,是我......侵占別人的......”
“可你不是本來已經(jīng)愿意接受這個身份嗎?”
“......”
“但是教練,我不再是一個人了,我和以前不一樣了?!?p> “我有了新的家人,有了未曾體會過的、不一樣的親情,在我還沒獲得記憶之前,我甚至不知道如何去處理這段陌生的關系,雖然我很貪念那份關心的感覺,可是......”
“可是我不是金時海阿,教練,他從來都不是我阿!”
“我一直以來就只是個出生在單親家庭里,磕磕絆絆長大的人阿,我好不容易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我也只適合一個人生活?!?p> “但現(xiàn)在那段記憶已經(jīng)刻在我腦子里了,我變得更像金時海...不,我甚至認為我本來就是金時海,你們不明白的,我什么都還沒準備好...什么都還沒準備好,就要變成金時海了......”
金時海說完覺得自己已經(jīng)破碎了,連聲音都是破碎的。
嘶啞不成調(diào)地在房間里回蕩,他精疲力盡地垂頭坐著,再喊不出一個字來,淚水在眼眶中微微打轉(zhuǎn),就是怎么也不愿落下。
“喲,你是不是以為什么事情都是能讓你提前做好準備再去面對的?”
金大衛(wèi)冷冷的聲音悄然傳來,他依舊是那個姿勢,可卻不再顯得那么吊兒郎當,而是一臉不耐地看著金時海。
“既然輪到你上場,那就好好發(fā)揮,你感到害怕又能怎么樣?。侩y道你還能逃避嗎?”
“不是一直信奉著無論面對什么都要勇往直前嗎?”
“不是一直想要成為這樣的人嗎?”
“男人可以迷茫,但不可以頹廢,我和老頭子會過好自己的生活的,不用你瞎操心,你以后就是金時海,別再糾結(jié)了?!?p> 金時海愣神地看著面前直眉瞪眼的金大衛(wèi),神情中露出一絲苦澀,嘴唇微微翕動了好幾下,到底還是從嘴里擠出了一句。
“我,以后......就是金時海了?”
“我真的能做到嗎......”
亞歷克斯聞言眉頭更皺了幾分,一絲垂憐從眼中劃過,他站起身來伸出右手五個指尖,顫顫巍巍地放在了金時海的頭上。
“還記得你第一次正式上場的樣子嗎?”
“小家伙,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穿上了那件屬于金時海的球衣,站在一處嶄新的球場上?!?p> “比賽的剩余時間,叫做余生?!?p> “你的任務是......”
“充滿熱愛地、不怕困難地,全力奔跑到這場比賽結(jié)束!”
“告訴我,你能做到的,對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