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忠言

　　臺州常陽郡

　　虞識安起了個大早，穿上公孫穆昨日命人送來的新衣，推開了房門。府中長廊上掛上了紅燈籠，樹枝上掛上了紅布條，看上去十分喜氣。

　　雖然不能回家，但是過年這件事本就是讓人欣喜的，虞識安一路小跑，跑出了刺史府，見左邊門上立了神荼，右邊門上立了郁壘，想起了自己曾讀到過的‘天帝使神人守門，一名神荼，一名郁壘，主閱領(lǐng)萬鬼。若害人之鬼，以葦索縛之，射以桃弧，投虎食也’，心想：原來過年的時候都有立桃符的習(xí)慣啊。

　　正在虞時安盯著桃符發(fā)呆的功夫，卻看見公孫穆帶著溫酒正向門外走來。

　　公孫穆本來是想著早點出府處理一些事情，沒想到卻看見虞識安站在門口發(fā)呆，他笑道：“怎么起的這么早，”他看到虞識安的裝扮后，繼續(xù)道：“今日你穿的倒是新鮮。”

　　虞識安今日沒有穿自己平素的那件紅色長跑，而是穿了一件淡藍(lán)色的新袍，又圍了一條白色的短坎肩，頭發(fā)松松扎在后面，頭上依舊帶了一串銀飾，打扮的十分雅致。

　　虞識安笑著跑到公孫穆的眼前，轉(zhuǎn)了一個圈：“這衣服可是你選的，真好看，我很喜歡?！?p>　　公孫穆道：“喜歡就好，我只怕你跟上次一樣，將我送的東西都挪去了庫房?！?p>　　虞識安吐了吐舌頭：“公孫穆，你那次也太夸張了點，我簡直懷疑你是將整個店都搬空了，我平日不喜首飾配件，所以才拜托張堯著人都送去了庫房?！?p>　　她想了想說道：“公孫穆，既然我留著也無用，放在庫房也占地方，正好過年了，我能不能用這些東西去換成糧食，發(fā)放給百姓？”

　　公孫穆輕輕整理了一下虞識安的坎肩，說道：“那些東西本就是送你的，你想怎么做都行，只是發(fā)放糧食的事，我已經(jīng)著人去辦了，如果你真的想為百姓做點事，我倒是有一個主意?！?p>　　虞識安忙問道：“是什么？”

　　公孫穆笑道：“既然你是個大夫，那每日只是呆在刺史府中，豈不是大材小用了，我想著，給你開一家醫(yī)館，讓你看診，你意下如何？”

　　虞識安驚喜的睜大眼睛：“此話當(dāng)真!?”

　　公孫穆笑道：“自然當(dāng)真，醫(yī)館的位置我前些日子已經(jīng)著溫酒看好了，選了個周圍較為幽靜的地方，只是不知道你還需要添置什么，那些首飾輜重，你隨意取用，缺什么就買什么?！?p>　　虞識安朝溫酒看了一眼：“勞煩溫都尉！”

　　溫酒笑著施禮作為回應(yīng)。

　　虞識安看著公孫穆笑道：“多謝王爺！這可是最好的新年禮物了，有了這家醫(yī)館，我就能給百姓看診了，如果有看不起病，吃不上的藥的，那我就分文不取。”

　　公孫穆點了點她的鼻子：“一切都隨你，只是有一點，不能太過操勞。”

　　虞識安見他穿著狐裘，問道：“你穿成這樣，可是要出去？”

　　公孫穆點頭：“要去一趟奉門郡，奉門郡郡守謝青山遞了文書，說奉門郡自從上次攻城之戰(zhàn)后，民生凋敝，久不能復(fù)，因?qū)嵲跓o法，才向州牧府求款，我不放心奉門郡的情況，要親自去看看?！?p>　　虞識安道：“今日是除夕，還是要出遠(yuǎn)門嗎？”

　　公孫穆笑道：“謝青山是個有事想著自己想辦法解決的人，如今既然遞了文書，就說明實在是處理不了，這一趟，我是一定要去的?！?p>　　見虞識安有些放心不下，公孫穆道：“今日除夕，晚上依照傳統(tǒng)，會舉行儺禮，我定會在儺禮之前趕回來，等帶你看完了儺禮，我們便一起吃團(tuán)圓飯，一起守歲。”

　　虞識安知道公務(wù)要緊，抿了抿嘴，說道：“那一路小心，早去早回！”

　　公孫穆點頭，與溫酒上了馬，往奉門郡方向去了。

　　臺州奉門郡

　　今日雖是除夕，但謝青山依然在郡守府的廳中處理文書，謝青山嘆口氣：雖然公孫穆下了好幾道令，又是免稅又是免罪，看似是廣澤百姓的大好事，但是奉門郡的情況有點特殊。

　　奉門郡本就是個小郡，人也少，錢也不多，本來就經(jīng)不起什么折騰，自從經(jīng)歷了上次攻城戰(zhàn)后，損耗嚴(yán)重，光是修補破損的城墻這一項就要花費不少銀錢，這就夠謝青山喝一壺的了，然而公孫穆還讓減輕勞役，不得強征，同時又要安撫百姓，開倉放糧，這謝青山可就頂不住了。

　　雖然自己也很想這么做，但實在是府中錢庫羞澀，如今卻是連官役當(dāng)差回家過年的糧餉都發(fā)不出來了，謝青山想盡辦法，終于是無計可施，向公孫穆寫了文書，請求州牧府撥款。

　　謝青山正在長吁短嘆的時候，小吏突然進(jìn)來稟報：“府君，穆王爺來了?！?p>　　謝青山嚇了一跳，還以為是自己聽岔了，忙道：“你說誰？穆王爺，今日可是除夕，穆王爺不應(yīng)該在王都過年嗎？怎么會來這？”

　　“謝府君不也仍在辦公嗎？”公孫穆邊說邊從外面大步走進(jìn)來。

　　謝青山忙施禮：“不知王爺大駕光臨，有失遠(yuǎn)迎，請王爺恕罪！”

　　公孫穆道：“起來吧。謝府君，本王今日是為了你的文書而來?！?p>　　謝青山以為公孫穆要怪自己治理無方，忙下跪：“王爺，卑職無能。”

　　公孫穆坐到桌案前，發(fā)現(xiàn)桌案上都是文書，一旁還放了一個吃了幾口的餅，就知道謝青山忙的連吃飯都沒時間，于是道：“別忙著領(lǐng)罪，先說說怎么回事，你在文書中只粗略的說奉門郡凋敝，向州中求款，卻不說具體緣由，本王只能親自來問個仔細(xì)了?！?p>　　謝青山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道：“王爺，卑職以為，王爺治理州中的辦法，不妥？”

　　溫酒道：“謝府君，你敢質(zhì)疑王爺，你的膽子也太大了！”

　　謝青山忙道：“卑職并非此意，請王爺恕罪，容卑職說下去?！?p>　　公孫穆并不生氣，他道：“你直說便是?！?p>　　謝青山道：“王爺，您當(dāng)初平了天神軍之亂，又下令減免賦稅和勞役，您的本心是為了百姓好，可是王爺，郡中治理也需要銀錢啊，就拿修繕城墻來說。城墻是護(hù)佑一方百姓的第一道防守，若是沒有這道城墻，敵人來犯，便能長驅(qū)直入城中，直接殺掉百姓，城墻不可少，而不管是建造城墻還是修補城墻，都是需要銀錢和人力的。”

　　公孫穆點頭：“繼續(xù)說?！?p>　　謝青山道：“臺州整個州，包括奉門郡在內(nèi)，地處偏僻，土地也不肥沃，糧食的產(chǎn)量也不高，本就不是什么富庶之地，各個郡的財庫一直都很緊張，而陛下繼任后，將賦稅一年年漲上去，讓本就不富庶的臺州，更是雪上加霜，但是郡守們又沒有辦法，只能聽從命令，于是下令強征，也正是因為如此，才會逼得民眾造反啊?！?p>　　公孫穆道：“你說的這些，本王都知道，所以本王才下了那幾道令。”

　　謝青山嚴(yán)肅道：“可是王爺，現(xiàn)在百姓的日子雖然好過了，但是府衙中的日子卻是難過了，就拿奉門郡來說，自從王爺下了那幾道命令，郡中的財庫只出不進(jìn)，官役的糧餉也發(fā)不出來，卑職想著人修補城墻，但是沒有錢也沒有人。王爺，卑職認(rèn)為治理二字，最要緊的在于一個平衡，而王爺此番做法，將百姓的得失看得太重，將朝廷的得失看得太輕，以至于失衡，短期來看，百姓是得到了好處，但是長期看來，會導(dǎo)致郡中、州中，乃至朝中無錢可用，無人可用，于是就無法保證百姓生活的必要秩序維持，也無法保證軍隊的供給，萬一外族來戰(zhàn)，又該如何抵抗?。　?p>　　公孫穆低頭不語。

　　謝青山叩頭道：“今日卑職冒死進(jìn)言，就算王爺想要處死卑職，卑職也是要說出這番話的?！?